。“大头”会歪歪嘴,有些尴尬地跟着他走开,而翟丽则会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像是恨不能咬我一口似的。而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孙霞也和我形同陌路。我原本以为她生一阵子气也就好了,没想到开学好久了她仍是不理我,上学放学都不再叫我。我几次借故去她家找她,她都很冷淡,说不了几句就把我打发了。
有一天早上,我骑了自行车上学,刚经过小店,就看见前面走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我赶紧骑上去,叫她道:“孙霞!”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骑到她身边,从车上跳下来,跟她并肩走着,问道:“你的车呢?”
“昨晚被偷了。”她说道,口气十分疏淡。
那时候小城里涌入越来越多的外来打工者,尤其是我们城西这一带的老住宅区,租住了很多外地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勤劳、守法,但是也有个别人趁着城市管理跟不上,浑水摸鱼,造成治安环境一度恶化,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小偷小摸的那就更多了,前不久连我妈妈那么破的自行车都被偷走了。
“快来不及了,我带你去吧!”我说道。
“不用了。”她拒绝道,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孙霞!”我追上去,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着,我的声音哽咽了。
她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说道:“小雪,你真不应该……”
“我知道!”我咬着嘴唇,想忍住眼泪,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可是我做不到……你明白吗?我做不到!”我想起爸爸去世的时候,那一天在殡仪馆,妈妈和小张叔叔都对我说,过去见爸爸最后一面。然而我只是缩在她身后,一动不敢动,心里充满极度的害怕,害怕我上去见他最后一面,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我想告诉她,我一直都是一个胆小鬼。因为很早就尝到失去的滋味,所以比谁都更害怕失去。
孙霞看着我,没有说话,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带你吧。”
我一听,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乖乖地把自行车交给了她。孙霞带着我向学校驶去。
那天放学回家路上,我们没有骑车,而是我推着车,和她一起走路回家,只觉得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孙霞跟我说了很多陆义阳住院期间发生的事。说陆叔叔原本不打算接受夏威父母的道歉,打算继续上诉,非要搞到夏威坐牢不可。最后还是陆义阳劝他爸说算了。
我很诧异他居然会这么做,然而我知道我是没有机会去问他的。
孙霞又跟我说,“大头”一直抱怨陆义阳那天不等他叫来警察就单独赴约,他说本来一切都可以避免的,他不明白陆义阳为什么非要自投罗网。
我问她,陆义阳怎么说。
她摇了摇头,说他什么都没解释。
快到家了,孙霞忽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雪,你真的应该去医院看看他的。”
我的心情一瞬间冻结起来,难过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不。”孙霞抬头看了看快下雨的阴沉的天空,“他就算不能原谅全世界,也不会不原谅你。”
春天像翻日历般“刷刷刷”就过去了。夏天来临,跟着陡然升高的气温,中考、高考接踵而至。
中考的那几天,天气闷热得出奇。我在房间里开着吊扇、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吃着冰淇淋,还是热得浑身冒汗,心里也莫名地烦躁。我听见王阿姨在门口小声地问妈妈借白花油,说是陆义阳明天考试要用。这几天他们全家都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似的,陆叔叔、王阿姨开门、关门、做饭、说话都轻轻的,唯恐惊扰了陆义阳复习。
而我暗暗地想,有这个必要吗?我想起“大头”说过,初中一毕业,他就要和陆义阳一起到广州做歌手去。我看着书桌上的台历,惆怅地想着,他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而我还没想好该怎样跟他告别,跟一个半年多不和你说话、从你生活中隐形的人告别。
我安慰自己说,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选定了一条路,一条跟我完全不一样的路。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分道扬镳了。然而这个想法只是让我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