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呆呆地望着地面,双眼被深深的迷茫笼罩。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开始叫人上车。刚刚还安静坐着的老父亲,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紧紧抓着玲子姐姐的手,嘴唇颤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玲子姐姐眼中的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很快连成了行。
“上车了,快走吧。”妈妈红着眼圈劝道,“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写信!”
玲子姐姐只是哭,由抽噎变成嚎啕。她扑上去抱住她的老父亲,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和王阿姨也在一边抹眼泪。
“玲子姐姐,玲子姐姐……”我泪流满面,想起第一次在井边遇见她,那时候,春风十里,清光无限,她如一朵鲜花尽情绽放,谁曾想命运的疾风骤雨就埋伏在不远处?想起她待我们的每一分温柔、每一丝善意,我的心中愈发不舍起来。
“上车的乘客抓紧了!车马上要开了!”工作人员开始催促。
“走吧,走吧!”陆叔叔说道,和陆义阳先搬了行李放到车上。
玲子姐姐上了车,整张脸压在车窗上,还是在哭,泪水模糊了车窗玻璃。
车开出去好久了,我们都打算回去了,玲子姐姐的老父亲仍站在那里不肯离去。我们站在后面等着,看到他的双肩簌簌地抖动着,久久不停。
这时我意识到,这是个阴天,太阳不会出来了。我们本以为,玲子姐姐到了新的地方,会很快开始新的生活,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看望我们。只是没有想到,自从我们在小城汽车站分手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玲子姐姐走了没多久,我还没有彻底从那种伤感中挣脱出来,就不得不接受另一个坏消息——王阿姨住院了。去年底,为了促进个体经济发展,小城在解放大街靠近东门桥的地方建起了全市第一个小商品市场,王阿姨用所有的积蓄去盘了一个店铺,专门做布料生意。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骑着那辆陆叔叔专门为她买的三轮车,到小城汽车站坐车,到乡下的布料批发市场进货,回到小城汽车站后,再用三轮车搬运回来。这天中午,她在进货回来的路上,被一辆面包车给撞了,整个人从三轮车上飞了出去,骨头摔断了三处,尤其是大腿骨骨折,还有残疾的可能。陆叔叔请了假,和陆义阳轮流在医院照顾。陆义强也专程从部队里赶了回来看望。
这天放了学,妈妈买了水果和奶粉,带着我去市人民医院看望王阿姨。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王阿姨气急败坏地在骂人:“你这个王八蛋!我没被车撞死,倒是要被你气死了!”
我心里一惊,心想陆义阳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还是他最近忙着在医院照料,期中考没考好?这也难怪他啊,他累得做着作业都能睡着了!我知道有时候他来不及做作业,还是翟丽送到医院让他抄的。
我们走进病房。这是个三人间,王阿姨躺在最里面靠窗的病床上,左腿、左肩、左臂上都绑着石膏和绷带,远远看着,就像个木乃伊似的。尽管如此,她还要用可以活动的右手,挣扎着去打人。而那个让她气得肺都炸了的人——陆义强——正抱着头躲着。陆义阳束手无策,只是站在一边,担心地叫:“妈,妈,你当心点!”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妈妈已经跑过去,按住王阿姨,急道:“你这是干嘛!骨头还没长好呢,别又给错位了!”
王阿姨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颤,指着陆义强,骂道:“都是他,都是他!”又把头往枕头里一摔,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哇!”
陆义强道:“妈,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么?”
王阿姨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朝他扔过去:“你给我滚!”
妈妈马上对陆义阳说道:“义阳,和你哥下去走走。”
陆义阳点点头,又冲着我点点头,推着他哥哥出去了。
妈妈在床边坐下来,倒了水给王阿姨喝,耐心劝道:“义强专门请假回来看你,你至于么!”
“你是不知道……”王阿姨看看旁边的病友,欲言又止,完了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道,“这个臭小子,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说五一就要回来办酒!”
“啊?”妈妈一惊。
王阿姨诉苦道:“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你看我这样子,至少还得三个月才能好吧?我怎么去帮他操办这个事?再说了,我也不瞒你,去年盘那个店面借的钱还没还上呢,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他整一笔结婚的钱去……”王阿姨说着,又要哭起来,“我的命真苦啊!生了两个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妈妈想了一下,说道:“这是义强的人生大事……你要是为了钱的事,就别发愁了,我这里有点积蓄,可以先借给你。”
王阿姨忙说道:“那怎么行!本来我好好地做生意,倒还能指望着快点还上,可如今你看我这样子……算了,我另想办法!”
妈妈说道:“你现在到哪里想办法去?我又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还得上了再还呗。”
王阿姨感动得泪水涟涟:“这……这真是太感谢了!不过话说好了,利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妈妈笑道:“你这话就见外了,我还差你这点利息不成?”
我走到楼下找陆义阳,看见他正在一棵茶花树下和他哥哥一起抽烟,见了我,马上把烟头丢了,用脚踩灭了。陆义强跟我们告辞,说怕他妈见了他心烦,让他妈先冷静一下,就回家去了。
我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对陆义阳说道:“恭喜你呀,马上要做叔叔了!”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以后你就是小雪姐姐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捉弄我呢。我抬脚去踢他,他早就笑着跑掉了。
五一节那天,陆叔叔在小城招待所办了十桌酒席。王阿姨刚出院,在妈妈的帮助下,穿了一件紫红色的薄呢外套,那是她唯一一件喜气的衣服,没想到那天一下子升了温,把她热得满头油汗,连外套上都是冲鼻的汗味。加上她腿上的石膏还没拆,天一热,腿发胀发痒,不能抓不能挠,她坐在轮椅上,行动又不方便,浑身坐立不安。新娘子不是上次见的那两个,长得还算清秀,肚子已经很显了,从一身大红色的套装里直鼓突出来。来喝酒的亲友向王阿姨道贺,恭喜她马上就要抱孙子了。王阿姨的那张脸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让谁见了都觉得难受。
陆义阳倒是挺高兴的,那天是伴郎,穿了一套他哥哥的旧西服,热到后来干脆把西服脱了,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两个袖子一卷,领口敞开着,豪气地帮他哥哥挡酒。
天气太热,招待所的ròu都有点臭了。陆叔叔又跑去找招待所的经理,却被告知说ròu是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再换是来不及了。王阿姨知道了,望着那每桌上的一大盆蹄髈,心疼地直摇头,后来吃完酒,等客人都走了,还为了要不要把这些臭ròu打包带走,跟陆叔叔吵了一架。
陆义阳也叫了“大头”和翟丽来喝酒。这天妈妈给我穿了一条格子背带裙,我自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