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那纯正的发音、悦耳的嗓音就让台下不由自主地响起一阵掌声。她是怎么做到的?从贫困的原生家庭、从天生口吃等不利条件中苦苦挣脱出来,努力塑造出一个如此优异的自己?一瞬间,从舞台上佟露荷的身上,我仿佛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绝不服输的心气,瞬间将我所有的信心击垮。
我坐不住了,悄悄地站起来,走出大门,走到礼堂后面的僻静处,倚着一棵梧桐树,仰头看晚秋的天空已从清朗高远的蔚蓝慢慢转为初冬的灰白。天仿佛变得低了。白云不再那么悠长缓慢。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真傻,真是傻透了。明知道自己输定了,还要去做无畏的挣扎。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我所有的努力,最后都只能证明自己不管怎样都比不上她!
“嗨,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发现是陆义阳,忽然心头涌上一股小小的心酸,竟让眼睛里有了湿意。我马上别过脸去。
“太紧张了吧?”他说道,“我教你一个办法,到时你就看着台下观众的头顶心,不要去看他们的脸,就当下面全是一只只西瓜好了。”
我“噗哧”笑出来,道:“你才是西瓜呢!”
他也笑起来,道:“笑一笑,就没那么紧张了!”他在我身边蹲下来,捡了一根树枝,逗弄地上的蚂蚁,一边说道:“你看这些蚂蚁,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却还要努力去搬运那些比它们自身重好几倍的东西,你说它们是不是很厉害?”
我看着那些爬来爬去的蚂蚁,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我进去了。”
他站起来,点点头,道:“你不会差的。”
我也点点头,转身朝礼堂的正门走去。走出好远了,我回过头去,发现他还站着梧桐树下,望着我。
因为过于紧张,我的演讲甚至没有发挥出排练时的水准,好几个地方都读错了。毫无悬念的,佟露荷得了第一名。而我,连前五都没进去。
那天放学,我和孙霞在车棚里推了自行车,从学校大门口出来,忽然听见孙霞低低地叫了一声:“你看!”
我看见学校小卖部门口的梧桐树下,乔正林正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悠闲地喝着一瓶汽水。然后,我看见佟露荷推着自行车从大门口出来,从他身后走上来,经过他,走了差不多二三米远,忽然骑上自行车,往前驶去。乔正林马上丢了手里的汽水瓶,也骑上自行车,朝佟露荷的方向快速驶去。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交换一个眼神,可是就是让人觉得异样,好像他们之间早有默契,并发出某种把周围所有人都排除出去的磁场。
我本就闷闷不乐的心,一下子降到冰点。
那天晚上我做了会儿作业,只觉得胸闷,便推门走到院子里。我看见花圃里的南瓜叶子开始枯萎,布满了黄褐色的洞眼,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有开花结果。角落里三只花盆,里面的菊花早几年就已经枯死了,妈妈一直没有再买新的。今夜的院子,显得格外寂寞凄凉。
深蓝色的天空里升上一弯淡淡的眉月。我默默地仰望着天空,心想,爸爸看到了我今天不自量力的比赛吗?他会觉得丢脸吗……
忽然,我身后的门开了,陆义阳走过来,拖了我的手就走。
“去哪里呀?”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到自行车后座上。
等他停下来,我跳下车,才发现是街心公园。跟上次一样,我们翻墙进去,找到了一片干净的枯黄的草地,并排躺下来。
天上的暗蓝色的云,变换着形态,游过去了,又游过去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那样躺着,沉默着。冷风从我们身上凌厉地吹过,我的脸和手冻得有些发僵,却一点也没有想要起来。
慢慢地,我心里的阴云也好似天上的云一般,散开了,过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很晚回家。等我进门,发现妈妈一直在客厅里等我。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的鼻子一阵发酸,轻轻地抱住了她。
第20章婚礼
冬天han冷的记忆还未消散,我在一天夜里被滚滚而来的春雷惊醒,才发觉已经到了惊蛰。
校园墙上的迎春花星星点点开成一片,回家路上河浜边的柳树开始疯狂地抽条。我的心里涌动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徘徊在嘴边却无法吟咏的诗句,让我时不时就会陷入一阵莫名的悸动。
那个春天,我始终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梦。我在深夜反复醒来,对着寂静的天花板,聆听年轻的心事像散落到地板上的玻璃珠子一样滚来滚去,“咯吱”作响。我的日记本很快就要写到最后一页。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多愁善感让春天多了一丝莫名的伤感,还是那个春天本来就是伤感的。我又一次遭遇了离别。后来我知道了,那只是我此生必然遭遇的无数离别之中的一次,然而它也如刀子一般,在我尚且稚嫩、鲜活的心中划下了不能磨灭的伤痕。
那是个露水未干的清晨,天才蒙蒙亮,妈妈就把我从被窝里叫了起来。等我们出门的时候,发现陆义阳一家早已等在楼道口,陆叔叔和他都推了自行车。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玲子姐姐和她的老父亲下了楼。看到我们,玲子姐姐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眼睛里涌上一层泪水。陆叔叔和陆义阳从她父亲手中接过行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推了车往前走去。王阿姨将一只袋子塞到玲子姐姐手里,她试图推辞,却没有成功。我知道那袋子里装着王阿姨亲手为她做的一件衬衣、一条裤子,有我妈妈给她买的毛线衫,还有我们两家人凑的一千块钱。大家都静默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惊动别人。她的老父亲连连朝我们拱手,表达他无法言说的谢意。玲子姐姐无声地落了泪,妈妈帮她擦去了,抚着她的肩膀往外面走去。
我跟在后面走着,看着玲子姐姐的老父亲那银白的头,那愈发瘦小佝偻的背影,看着玲子姐姐消瘦的身形,想起他们在这一年来所受到的无尽的折磨。那男人的骚扰不断升级,很快发展到跟踪、恐吓,就连玲子姐姐上街买东西,他都会冷不丁地冒出来,死死缠住她。他到处散布玲子姐姐是破鞋、是公共汽车的谣言,害得玲子姐姐不仅再也找不到男朋友,还要承受着周围人的嘲笑、白眼,明明她是清白的,明明她只是遇到了错的人,明明她是受害者,她却成了小城里最著名的“荡妇”。
我们一行人默默地穿过弄堂,来到宽阔的马路上。天已经亮了,太阳却迟迟没有出来。春风吹来,拂动着我们的发梢,却使我们无法感受到它的温暖美好。我们沉浸在离别的悲伤和无奈中。玲子姐姐所在的棉纺织厂连年亏损,开始减员,她被列入了第一批下岗名单之中。
我们一路步行到国道线旁的小城汽车站,此时还早,候车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但是为了怕引起注意,我们仍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选了比较僻静的座位坐了。玲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