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海绵吸饱了水,一坐上去水就全洇了出来。从那次后,陆义阳总是很小心,知道要下雨了,就拿一个塑料袋把座位给套上。
他会给我看初中发的蓝色运动校服,给我讲学校里运动会、广播站、篮球队的故事,在他嘴里,初中生活是那么多姿多彩,让我很是向往,只觉得还要熬一年才能上初中,真是太漫长了。
那年九月,在陆义阳忙着适应他的初中生活,在我忙着应付毕业班的学业的时候,妈妈同样忙得不可开交。从夏天开始,她就忙着准备秋装,一有空就跑到王阿姨那里翻服装书,挑选款式,不仅选自己的,还帮我选,等款式定了以后,她又跟着王阿姨跑乡下的布料批发市场买布。她忙了整整一个夏天,就为了准备两身吃酒穿的衣服。因为,舅舅终于要结婚了。
妈妈说,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乡下人。
考虑到十月初的天气,妈妈做的是一身白色的长袖套裙,给我做的是一身天蓝色缀了金色小花的蓬蓬裙。衣服做好那天,妈妈带着我去王阿姨那里试穿。当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拍起手来。王阿姨笑道:“真好看!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好看!”这时正好有人来找王阿姨做衣服,看到了,也是赞不绝口,那老阿姨拉着妈妈的手,赞道:“明天我让我女儿来看看,也照着这样做一身!”又说道:“你看你,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是保养得这么好,你要不说,人家还以为是大姑娘呢!”妈妈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
那老阿姨上上下下又看了她好几眼,说道:“我说你呀,这模样,这身材,又是那么体面的工作,再找一个可不难哪!”
妈妈看了我一眼,忙说道:“只要小雪好,我就知足了。”
我一声没吭,出门前偷偷地在那老阿姨的布料上踩了一脚。
那天回到家里,我还有些生气,心想妈妈和我在一起挺好的,连妈妈都说她有我就够了,为啥那些人还老想着给我找个后爹呢?真是猫捉耗子,多管闲事!
那年国庆节前夕,天气特别好,到处是明晃晃的阳光,却又温和得像水一样。妈妈提前一天带着我坐长途车去上海,参加我们日盼夜盼的舅舅的婚礼。为了怕新衣服弄脏弄皱,她特地把新衣服装在塑料罩子里卷起来,放入行李袋。这是我第一次去上海,虽然舅舅邀请了我们很多次,可是妈妈总是怕他多花钱,硬是一次也没去过。我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好,上了车又抓着妈妈问东问西问个不停,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舅妈,听说她是个上海姑娘,她到底长什么样子,长得好不好看?在我的想象里,她应该是比玲子姐姐还要好看,不不,比电影里的女明星都要好看呢!
妈妈只是笑着说:“明天你就可以看到了。”
那时候我们去上海,要绕过杭州湾,路上要花四个多小时。我一开始还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后来就犯起睏来,靠着妈妈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叫我:“小雪,小雪。”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正看着我。不是舅舅。
“你是……”我揉着眼睛坐起来。
“我是你舅舅的同事,特地来接你们的。”那位叔叔说着,从妈妈手里接过行李袋,领着我们下了车,在车站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我跟着妈妈坐上车,好奇难耐,不住地东张西望。从车窗望出去,一路所见,并没有我原先从挂历纸上得到的诸如香港那种大都市的繁华印象,我看到很多低矮破旧的楼房,无数根从阳台上戳到马路上来的晾衣杆,上面挂着五彩的“万国旗”,路口常常停着黑压压的一片自行车在等红绿灯……但是,庄严的建筑,开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如织的行人,还是让我感受到大城市与众不同的气象,就连蓝天,好像都比小城的天空更蓝更宽广。我心里想好了,等见了舅舅,我要告诉他,我将来也要跟他一样,到上海读大学,然后留在上海工作生活。
然而这天我们并没有见到舅舅,我们被直接送去了一家宾馆休息。那个叔叔告诉我们说,因为忙着筹备婚礼,舅舅没空来见我们了。我们只能等第二天在婚礼上见到他。
我走进宾馆房间,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还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告诉妈妈,卫生间里有热水有雪白的陶瓷浴缸,可以好好洗个澡。又打开电视机,正好在放前一天的新闻,出现了南京路的镜头。我便吵着要出去玩,要买纪念品带给陆义阳和孙霞。妈妈从行李袋里拿出两身新衣服,小心翼翼地挂起来,说道:“你还有心思玩!你舅舅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们都帮不上一点忙,我这心里……”说着,她停下来,想了一下,“小雪,要不我们去找你舅舅吧,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一听可以出去,忙拍手叫好。
妈妈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本小通讯录,翻出舅舅的地址看了。然后带着我走出宾馆,在门口的报亭里买了一份上海地图。我们住的宾馆离明天举办婚礼的大饭店很近,可是离舅舅的宿舍可远着呢。妈妈戳着手指头找了好半天:“往东走,到这里坐车,到这里,再转车……”
我催促道:“妈妈,你查好了没有呀?太阳都要下山了。”
“别急别急,快好了!”妈妈又从包里掏出圆珠笔,仔细做了记号,“查清楚了,才不会走丢嘛。你以为是我们小县城啊,上海大着呢!”
我们沿着街道往东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找到了一个公交车站,妈妈查了公交站点,又用带着浓重小城口音的普通话向一位老阿姨问路,老阿姨倒是很热心,用上海话问清了我们想去哪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妈妈正想问得更清楚一点,这时一辆公交车开到了眼前,老阿姨叫起来:“到了到了,快上去快上去!”
妈妈拉着我,急忙跟着一拥而上的人群奋力挤了上去。车上挤的只有立锥之地,前胸后背都贴着人。我挤在一只只胳肢窝下面,晃动着,颠簸着,闻着满鼻子的汗臭味,只觉得苦不堪言。不想一个急刹车,整车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猛地往前一倒,你倒在我身上,我倒在他身上,层层叠叠地倒下去,又层层叠叠地起来站好。好不容易站稳了,我哭丧着脸,抬起头来看那些乘客,却发现他们都显得很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了车,我的辫子都挤散掉了,裙子也挤歪了。妈妈来不及帮我整理,就又掏出地图研究起来:“现在换一辆车,坐到这里下车……”
那个下午,我跟着妈妈坐了四辆公交车,途中经过了外滩,我惊喜地指着窗外叫道:“妈妈你看!”而妈妈只是努力装作很平静的“嗯”了一声。下了车,她偷偷告诫我说,不要叫得那么大声,让人一下子看出来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我想起车上那一张张连见了外滩都毫无表情的脸,顿时不作声了。
到后来,天都黑下来了,我和妈妈站在路边,衣衫不整,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