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不是该庆幸,他能成为她攀向新的人生的起点?
然而他自诩沉着冷静,为何竟因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而庆幸?
看着阿榆灯光下略呆萌的粉白面颊,他抚额一叹,无端冒出了“色令智昏”这几个字。
阿榆将婚书又看了两遍,虽有些不满,可自个儿心底有鬼,也不好太过挑剔,
遂吹干墨渍,小心翼翼收了一份,转头笑道:“你怎么整治那个江九娘了?她那态度,比唾面自干还要谦抑几分,差点跪地送上脸来,让我再踩几下!”
沈惟清摇头轻笑,“阿榆,为何你会觉得她是受了我的教训,而不是受了你的教训?”
将江九娘送进去的,难道不是阿榆自己?他充其量就是添了把柴,加了把火。
阿榆细细一想,江九娘前倨后恭,怕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自己心黑手毒,口蜜腹剑,沈惟清也毫不客气地去马兵司走了一回,安副指挥使又不见外地递了回名帖,长龄兄长也不是大善人,指不定暗恻恻也做了点什么。江家纵然势大,应该不敢再明着欺凌为难她了,——但暗着呢?
阿榆眼珠转了转,叹道:“可我不觉得她真的受了教训。真怕她下回使个什么了不得的绊子啊!”
沈惟清瞅来瞅去,偏生能看出她看似哀婉无奈的神情后,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天真纯良与狡黠魅惑,本该截然相反的气质,竟在她身上诡异地存在并和谐着,让人心怀忌惧却又不由地生出探索之心、亲昵之意。
沈惟清怀疑自己便是如此被狐媚了,乃至如今的欲罢不能,连被她利用都甘之如饴。
他无奈一叹,真诚地说道:“阿榆,她若欺负你时,你不妨欺负回去。若觉得不凑手,可以喊我搭把手。”
阿榆笑道:“那不是坏
了你京师第一世家公子的风范?”
沈惟清淡淡一笑,“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谈什么坏不坏?”
阿榆失笑,不由地又打量了下眼前这位贵公子。
高门大族诗书传家的蕴养,父祖润物细无声的教养,让沈惟清天然一副端静沉稳的气度,加上自幼胸有丘壑,处事有条不紊,成了长辈眼中最合适的儿郎模样。连在安拂风眼里,他也是个端方君子的标杆,一不小心便着了道,不得不守诺听命于他。
可沈惟清从未刻意骗她,也未刻意让世人将他当作什么标杆什么风范。
如果说,祖父沈纶诙谐圆滑的谈吐下,蕴着士大夫固执守诺、刚直不阿的风骨,沈惟清沉静自持的外表下,同样有着温文随性、天然通达的心胸。
终是这端静秀逸的皮相,欺骗了世人;就如阿榆天真纯良的笑容下,满是破败不堪的沧桑过往。
相比而言,沈惟清比她幸运多了吧?
以后的岁月,沈惟清和秦藜,都会这般幸运下去吧?
鬼使神差地,阿榆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白皙的面庞。
沈惟清微微吸气,身体蓦地紧绷,黑眸深邃,黑睫低垂,温默地看着阿榆。
阿榆只觉他的眼神怪异,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庞,如一口不见底的井,黑黑亮亮的一汪,深深的,似欲将她摄入其中。
她的面颊便无端地有些发烫,戳向沈惟清的手指忽然麻麻的。
本能地,阿榆觉出哪里不对,下意识
地要缩回手时,她的手腕已被沈惟清捉住,同时她的腰间一紧,已被沈惟清揽住,有力地带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