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却比他还要气急败坏,杏目冒火,晶晶亮地瞪了回去,“你若死了,叫我怎么办?”
她又是开食店,又是当厨娘,为在审刑院立足更是费了许多心思,除了些缈远得不足为外人道的陈年旧事,大半是冲着沈惟清而来。
或者说,冲着秦藜的未来而来。
若沈惟清死了,秦藜怎么办?跟她落草为寇,亡命天涯吗?
沈惟清如何猜得出阿榆这等千回百转的心思?闻言宛如心口被蜜糖所制的利刃尖尖细细地扎了下,密密的疼和甜,如疯长的春藤般涌上,缠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转头盯了阿榆一眼,任是满腹机谋才智,竟琢磨不出一句应对的话语。但总算他已能确定,阿榆是学过武艺的,且武艺不弱。能冲破重重危机走到京城,走到沈家和众人跟前,绝非偶然。
阿榆顾不上沈惟清如何想,正要冲上前时,右膝关节一阵钝疼,却是方才踢那石子时不慎牵动了不知哪年的旧伤,动作不由缓了缓,却还是借着左足力道纵身而起,拦上了刚躲
过弩箭的那名杀手。
阿榆道:“一人分一个,先拖上片刻。”
以她的武艺,即便一对二也未必会吃亏。只是她的手段凶残极端,实在不宜在沈大郎君展露。何况她并不想这么快暴露她真正的实力,毕竟她只是用刀用得手熟些的小厨娘……
沈惟清并不知阿榆为何让他拖上片刻。难道指望郦母脱身后能找人过来帮忙?可如果来的只是三五人,在这林深人寂之地,遭遇这些亡命之徒,只有送人头的份。
但阿榆已为他担去一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她后腿,只能咬牙挡住剩下那名杀手。
好在他体内余毒渐清,加之对方被他冷不丁射出的暗弩牵制,束手束脚,一时也不能拿他怎样。沈惟清甚至有余力关注阿榆那边战况。
阿榆有藏拙之心,拿剔骨刀挡着人家的长剑,兵器上先吃了大亏,故而动作虽灵巧,依然左支右绌,落于下风。
更糟糕的是,阿榆右腿似受了伤,几乎都在左腿着力,闪避之时总是慢了一拍。杀手似也注意到阿榆的状况,忽一变招,剑剑刺向她的下盘,尤其是右腿。
沈惟清骇然,忙高叫道:“阿榆小心!”
阿榆何尝不知该小心?只是行动不便,面对这种直指弱点的步步紧逼,实在不是小心应付就能应付得下来的。
眼见那杀手又一剑斜次里劈来,竟似要将她右腿当场斩断之意,阿榆不觉面露戾色,也顾不得再掩饰,扣
了一根钢针在手,正要弹出之际,却闻一声惨叫,那杀手的手臂被人平空斩落,连同长剑一起跌落地面,连阿榆的裙子都未能碰上。
几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又见清冷弧光一闪,霜色锋刃如一轮弯月挥过,那杀手的脑袋也已飞了出去。
正和沈惟清对敌的那杀手惊骇看去时,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已飞落林中,手一招,刚取人脑袋的短剑滴着血飞回,而另一只手中竟也飞出一柄短剑,匹练般径射杀手背心。
杀手大惊失色,竭力一躬身,悬之又悬地躲开短剑,再顾不得沈惟清,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时,却见眼前鲜血喷洒,森翠疏朗的竹林在眼前一闪而过。
意识彻底泯灭之前,他甚至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了草丛间。
这尸身,眼熟……
最后一个念头转过时,他的眼前也永远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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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看着两具倒地的无头尸体,一时血液都有些凝固。
这个顷刻间取了杀手首级的黑袍人,他是见过的,——正是初见阿榆那日,跟踪他和安拂风,并曾在暗巷中交过手的绝顶高手。
彼此他曾判断,黑袍人并未尽全力;如今他更可断定,这人的武艺即便放在皇宫大内,也是最顶尖的。
他忽然看向了阿榆。
是阿榆说,让他坚持片刻;而这黑袍人两次出现,都似与阿榆有关?
阿榆已一瘸一拐地走近两步,不满地撇撇嘴,嘟囔道:“凌叔
,怎不留个活口?这叫我们怎么跟人解释?”
黑袍人正是凌岳。
他柔声道:“小娘子,若是留了活口,更难解释。灭口之事如何解释,想来沈郎君自有办法。”
阿榆这才不响了,倚着山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右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