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灰灰的叫声,杨五推开窗子,往远处山道上望去,果然看到了苏蓉的身影。灰灰见她开了窗,就不再叫了,趴在院子里继续舔自己的毛。杨五则被窗外扑面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喷嚏,连忙关上了窗子。
竹舍外的树林已经飘落不少黄叶,屋外寒意已盛。屋中却因为阵法的缘故,始终温暖如春。
杨五现在的体质十分健康结实,来到这里之后还从未生过病。只是她才晨浴完,头发都还是湿的,不能吹冷风。
苏蓉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院外,喊道:“杨姬!杨姬!”
杨五再推开窗子,湿发上就盖了大浴巾,隔了寒气。“进来吧,禁制关了的。”她说,“我头发湿着呢。”
“你又大清早就洗澡!”苏蓉没进屋,走到窗户下面,仰头道:“道君唤你。”
“现在吗?”杨五奇怪道,“他说了什么事没?”
道君就算有事又怎么会跟她说,苏蓉心里嘀咕。摇头道:“没。”又道:“不过刚才大罗峰的师兄过来了,像是送了什么东西过来,道君就唤你过去。”
“大罗峰?炼器司吗?”
“是呀。”
“好。你帮我跟道君说一声,我弄干头发再过去。”
叫道君等她……苏蓉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是疾风狼,又是飞线阁的,苏蓉也不傻,显然杨姬现在是得了道君的宠的。她从小长在内宅,小小
年纪就看得很多,心里十分明白。
她于是应了一声,转身去回禀道君了。
道君果然丝毫也没有生气。虽然与她说话的语气一贯是平静无波,但苏蓉毕竟是敏感细腻的女孩子,还是能察觉出对方情绪不错。
“外面天寒了,杨姬毕竟是凡人,要湿着头发怕是会受寒……”虽然心里羡慕,但杨五现在和她交情不错,她还是主动为她又描画了两笔。
别说是道君,就是她,在冬日落雪时也是最多穿件夹衣就可以了。气温的变化,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根本没什么大影响,顶多是舒服或者不舒服而已。道君从小长在宗门,几乎没怎么跟凡人打过交道,怕是根本想不到这点。
“说的是。好,你去吧。”冲昕颔首。
待苏蓉退下,洞室里转眼就没了他的身形。
黑色的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冲昕站在篱笆外面看着杨五的竹舍。从来都是他使人唤了她去,想一想,还是第一次他下来见她。
他推开虚掩的柴扉,走到她的窗下。年少时看过的一些小话本的情节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掌门师兄常常闭关,从几个月到数年不止。师兄虽疼爱他,却因为寿限将近,实在无暇照顾他。他更多的时候,是生活在冲禹师兄的旃云峰或者冲琳师姐的观壁峰。
冲禹师兄有很多的书,太多了,多到师兄懒得去分门别类,都随意收在那里。在许许多多的书
籍中,偶尔也会夹杂着些凡人的小话本。小姐私会后花园,落难书生中状元。情人私会,月半园中,翻墙窗下。
说书生为见小姐一面,在窗下苦等了一夜,冻得病了,回去后便起不来,很快就死了。他看的时候便觉得不可理解,为何要苦等一夜?那些凡人话本,未免太过狗血。
窗扉忽然推开,屋中的暖意和水汽,还有他熟悉的她的体香,扑面而来。那女子面孔素净白皙,见到他,先是微怔。紧跟着,那乌黑清亮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深秋萧萧寒意中,她的笑颜柔美如花。
“听着就像是有人……你怎么下来了?”她趴在窗棂上笑问。
冲昕不语,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眉眼间的笑意。
她探身:“道君?”长发垂落,还带着湿意。
冲昕忽然伸手,握住她一束湿发。微风过去,头发便干透了。
“穿厚点出来,有东西给你看。”他微笑。
杨五说:“好,等我一下。”便合上了窗扉。
这间竹舍,两个多月前,冲昕曾经进去过。并无异样,一间房舍而已。可那时,杨五不在。如今杨五在这房舍里,这房舍便好像突然不一样了。
长天宗最年轻的道君望着那关闭了的窗扉,忽然便懂了故事中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