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消息已送来了。”
……
庭院深深深几许,老树盘根。碧瓦朱檐、雕栏玉砌,偌大的府邸除却华靡,更为值得赞叹的,是这其中的底蕴。
燕京庄氏,自开国以来至今,族中子弟入朝为官者足有百余人。频有位列三公九卿者,位极人臣,贵不可言。再到现下时分,东宫太子嫡母,那位静贤皇后,便是庄家女。
其伯,曾任太师职位,亲自受命教导当今皇帝,桃李满门,即使如今告老,在朝中亦有余威。再有其兄,乃是当朝丞相,入内阁、掌文官,真真儿的天子近臣。又有其幼弟,今岁弱冠有余,却以探花郎之才被皇帝看中,当朝出题策论,遂纳,已然官至户部侍郎……
这般清贵家世,堪得满床芴的夸赞了。
但因于权势太大,好也不好。庄大人,燕承南嫡亲的大舅舅,此时就正在为难着。
“……还是太年轻啊。”庄大人将路上传来的雁书扔入香炉里,看着它被燃起一角,眉眼间的冷肃却仍旧不曾化去。他长长叹息,轻摇着头,“原以为他经此一遭,该得稳重起来,未曾想……”
金质玉嵌的炉中染着炭火,青烟缭绕,再在屋中散开,弥漫了满室清香。纸面被灼出好些个孔洞,大大小小,又逐渐扩延,直至燃烧殆尽。
残破的信纸上,依稀可见些许墨迹:行至彭城,遇…久留此女多日,尝相伴…日夜相见……
“以往看他,姑且有着天家的样子,也狠得下心,是个愿听、肯学的。”庄大人眼看着那张纸灰飞烟散,仍在叹气。他端起茶盏,用瓷盖的边沿轻轻刮着盏中浮沫儿,啜饮一口,“谁知,还是与我那妹妹像了个十成十。”
“嗤啦”……
大半茶水被泼进香炉里,发出细微声响。
庄大人面容清肃,和燕承南有几分神似,却又相差甚远。他徐徐踱步,在窗畔负手而立,双目深远地看着天际,视线遥遥落在累积沉厚的浓云上。
“圣人从事,必籍于权而务兴于时。”
“为君难,为臣不易啊……”
相隔千里。
燕承南收到京中送来的信,展开看了,才得知是有关孟秋的。
孟秋这岳秋莲的户籍,皆为造假,她根本不是前来徐州寻亲,而是刻意奔着他来的。哪怕庄大人远在京都,动用诸多眼线,乃至小小的县城,都不曾查出孟秋到底从何得知燕承南的行径。
但孟秋而今这寄体的底细却被翻出来,大喇喇搁在这些人眼下,半点儿都没得遮掩。
连同她当时初来乍到,就碰上纨绔当街纵马行凶,还对她图谋不轨,却被她反杀的破事,也终究是翻出来了。除此之外,更有另外一事,愈发证明她乃是蓄意接近燕承南。
谁曾想,彭城里惨遭匪徒破门而入,以致丢尽家财的,柔弱可怜的小娘子,竟与那些歹人是一伙儿?
尤其她果断刺杀纨绔子弟在前,又迎面手刃两名壮汉于后,更借此蒙骗燕承南,成了他的身边人。一桩桩、一件件,倘若仔细数来,更考虑着他身份……
孟秋其心可诛。
这封信寄过去后,正当庄大人以为燕承南必定要羞恼不已,甚至于勃然大怒,得杀了孟秋泄愤的时候。他却连质问都不曾有,便可谓是轻描淡写的,将这件事压下去。再以心中有数的口吻,回信京中。
故而,这般足以将孟秋处以极刑的消息,则宛若昨夜里落下的白霜,在今早上,朝阳还没出来,只露出个尖尖儿,就全都消弭无踪了。
哪怕她本人对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