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到底还是惨遭重罚,关押入禁,赐了她白绫三尺。至于她当时半疯半癫的胡言乱语,则被尽数忽略。
皇宫里头骤然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摆明了不好遮掩,哪怕皇帝想隐瞒,就凭着那群女眷,也瞒不住。
好在臣子们都顾及着天家所剩无几的颜面,半推半就的,将柳氏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半句不提,转而把矛头指向安郡王府。皇帝更是顺水推舟,免不得有些迁怒的意思。
闹剧过后,大局已定,收尾罢了,转回正题。
燕承南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报了前段时日被坑害的私仇,却仍旧难以开怀。
在回东宫的路上,他并未乘轿,而是慢吞吞的踱步走着。他惯来不愿身后跟着一堆人,遂,只让个侍从伺候,遣退其余宫人。
他一面走着,一面走神。
分明心肠歹毒的恶人已然除去,皇帝对他也很是愧疚,算极好的局势了。可他不仅不觉舒心,反倒越发低落……究竟是为甚?
想了半晌,他似乎隐隐约约觉察出答案,当即顿住步伐。
身后侍从也停下,见他是蹙眉沉思状,便上前询问,“您可有什么吩咐?”
话音骤起,他醒过神来,“……并无。”
可燕承南这回宫的路,却是如何也走不下去了。只因他着实不知,应当怎样去见孟秋。以及送她离开。
少年郎遇到过太多次分别,大多是人死如灯灭,连个念想都留不下。又或是一些自愿请辞的,他亦会答允。而孟秋这般由他下令遣走的,却是第一份。
正因着是头一遭,才教他难免生怯。又忍不住地生出悔意。
留下她罢?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深宫之中,对他好的人太少了,这样赶走,便又少一个啊……
他踟蹰着在燕宫里闲逛,从抄手游廊走到太清池畔,再绕进御花园里,就是不回东宫。
东宫。
刘公公将手里密信烧得直至灰飞烟灭,方才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垂着眼,拍抚了几下袖口,惯来带笑的面容而今却结冰似的冷着。
他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淡地宛若欲散的青烟,冷清清覆着霜色。
“欠下的债,总归要还。”他自言自语,“该我个阉竖不得好死,若有下辈子……”
“若有下辈子,再不要做人了。”他轻巧地拭去手上残灰,笑得既浮又浅,轻飘飘寻不到落处似的。
柳氏临死则更为不甘心,还要惹是生非。也不知是宫里头哪个娘娘借刀杀人,竟敢悄自助她生事,在火堆里头添柴。
总而言之。
她动用仅剩的人手,将密信递到刘公公这儿。而信中写的,是他旧年间有违宫规,与后宫婢妾私通的把柄。如若他不听从指使,那她便也拖他下水。
刘公公在答应为她行凶、与去和主子告密,这两个抉择之间迟疑不定。
也怪他没本事,若非如此,他但凡能够见到柳氏,哪怕同归于尽,必然要先弄死她。可惜眼下受制于人,他到底还是偏了心。
“人都死了,没得污她清誉,连累她家人。”刘公公低语着,“怪我鬼迷心窍。”
他喊来心腹,将一众事情安排下去,见着差不多妥当了,才不紧不慢的往内院走去。
那宫人惊诧问着,“刘公公?您这大贵人怎的到这儿来啦?”
“哦,”他笑说,“我找来福有些事儿要商讨,他可在院里?”
“在,在呢。”那宫人献着殷勤,“奴婢去喊他过来!”
刘公公则是再道,“不着急。过两刻钟,让他来我屋里找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