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少年郎宛若一轮明月,却不慎掉落进池子里,随着清波荡漾,也要将他给晃碎了。
他低垂着眉睫,苍白无力的姿态,神情冷淡又倦怠,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模样。亦是孟秋所预料不及,一时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的情况。
孟秋想把这轮新月捞起来。
她在燕承南那番话后,沉默良久。
脑中系统的催促声不断,眼前是他脆弱又可怜的作态,孟秋认真想了许久,还是不曾找到回答他的话。因此,孟秋索性暂且搁下这些,一步步的朝他走近。
燕承南并不意外,反倒像是安了心。见孟秋蹲下身,他再度阖眸,更引颈受戮似的昂起头,将细白如玉的脖颈裸露于她目下。
月华散落在他面容上,铺了淡淡一层,像是怜惜,又像是温存。他生得极其好看,如今正值雌雄莫辨的岁数,愈显出眉眼妍丽隽秀。此时颤着鸦睫,轻轻抿唇的样子,甚于有些近乎妖态的颓靡绝艳。
“……您读书习课至今,就是学了这些吗?”
带着涩顿的话音从耳畔沉沉传来,令他心底划过一道熟悉的痕迹,茫然地循声看去。
目所能及,是孟秋摆出来的死人脸,倒符合他所想的,应当取他性命的那样。而不太相符的,是她通红的眼眶,泪水蓄在里头,却遮不住她眼底哀痛。一如初见时般的炽热滚烫,浓烈至极,是他毕生也难以理解,又为之印象深刻的。
而孟秋是全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她再次问着,“您和夫子所学的,就是这些吗?”
“你……”燕承南无措地避开她视线,下意识低了头,试图藏住自个儿的慌乱。他答不出话,更不晓得该说甚,只是堪称讥诮的反问她,“与你又有何干?”
或许是气恼他的态度,又或是对他此刻的行为感到自责。孟秋死咬着牙关,还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溅作雨渍似的湿点。
在看到她落泪时,燕承南便被惊得难以置信了。
于深沉夜色里,她泪盈于睫,哀声切切,是燕承南所难以理解的回应。她眼泪掉下来,偶有落在燕承南臂上的,混着血迹,滚烫得灼人皮肉。
他望着孟秋,有些迟疑,并极其费解的问她,“你为何哭?”
孟秋没去回答,她捡起短刀,在燕承南愕然之下,拽过他完好的那只胳膊,将刀柄塞进他手里,刀尖则是——
对着她自个儿。
此时此刻,她仍旧面无表情,手握住燕承南腕间,指腹下是他脉搏鲜活而清晰的跃动。她跪坐在地,与燕承南四目相对,同他说,“若您对我起疑,就该虚情假意骗过我,再找机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你作甚?”他惊愕瞪大双目。
“您不是怀疑我吗?那就亲自动手。您要清楚,不论什么时候,活着,一定是最重要的事。”孟秋握在他手腕上的指头又紧几分,再骤然发力,引着他将短刀捅向自身腹中——
“不要!”
电光石火之刹那,燕承南用尽全身气力,后仰着、拽着、攥着,去阻拦孟秋近乎自残的那一下。
“当啷”……
意料之中,短刀落地。
满室寂静里,一时只剩下他促乱的喘息声。
他没反应过来似的懵怔着去看孟秋,像是对她此举始料不及,又惊惶失措。这和他所想的天差地别,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
“殿下,”孟秋还未松手,因此也能清晰的发觉,他在发抖。她忍着心疼,认真去问燕承南,“为什么不杀我?”
他怔怔看着孟秋,重复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