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盛夏的枝叶茂密,投落在地的阴影也斑驳陆离。草间虫豸如尘,顺着孟秋衣襟、袖口和裙摆的缝隙处往里头钻,瘙痒地令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而那人察觉了动静,愈发走近,又提着灯笼,朝景观石后照去——
“你、唔……”
“哗啦”~
“咣”!
孟秋飞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来人,将他也强行拽进了草叶之间。灯罩摔在石阶上,声响沉闷,烛火倏地灭了,周遭陷入一片浓墨似的漆黑。
一阵嘈杂后,孟秋捂着他口鼻把他紧紧按倒在地,“别动!”
直至这时,她才发现这不速之客是个少年郎。她发懵过后心思急转,一面想着应该不会这样凑巧,一面又隐隐有些预感。
深夜里是黑沉沉的,尤其寄体双目怯远,更是看不清楚。天上乌云如织,重重压在头顶,唯有一轮明月高悬,散着苍白而又微弱的光辉。
少年从起初下意识的挣扎,再到气息平缓地表示顺从,也不过少顷工夫。
而孟秋也因他的配饰而确定了他的身份。
孟秋怎么也没想到,一别三年多,再和燕承南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无从得知惯来作息规律、早睡早起的小郎君为何会在大半夜出门闲逛,而更令人难以明白的,是他孤身一人,谁都没带。
他在这三年多里,都发生了什么?
“唔……”
他挣了挣被孟秋反压在身后的手腕,引得孟秋下意识收紧力度,又立即松了劲,虚虚握住。
“……别动。”她压低着嗓音,语气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关心,“要是被我伤着,您可就白遭罪了。太子殿下。”
少年被她点破身份,却无甚太大的反应。随着孟秋挪开手,他也只是被那满手土腥气呛得闷闷咳了几声,并未叫喊,或反抗。
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意思。
两相沉默之下,他有意起身,却被孟秋再度摁住,免得被他看到脸,徒生事端。清楚这点,他就也不再多事,只是问孟秋,“你是谁?”
十岁的少年音色仍有些稚嫩,此时轻着声量,便愈发明朗澈然,干净低缓。似是春日里徐徐流淌的溪流,又携着点儿冬末的清寒,无端生出几分气势。
孟秋哑然。
“你既清楚我的身份,还敢这般对待我?”他继续发问,并不咄咄逼人,也无有甚么慌乱之色,而是处之泰然的姿态,神情自若。他说,“罔顾宫规,以下犯上。你是哪个宫里的?”
被询问的孟秋仍旧默不作声。
他面对胁迫,做得极好。哪怕十六七的郎君骤然遇险,怕也不过是他这般维持镇静,再从容应对了。
也教孟秋禁不住多想,在这几年里,他究竟遇到过几次险境?
“我不会伤害您。”她终究还是软下腔调,叹着气和少年示弱道,“这场冒犯举止也全然是迫不得已,如您所说的那样,我至多也不过这般,并不会再对您怎样了。”
她略作停顿,不经意的低声细语讲着,“若非您只有一个人,我还真不敢放肆。”
少年无有接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蜡烛灭了,夜里天暗,您……回宫的路上千万慢些。”孟秋松开少年前,还是忍不住习惯性的叮嘱几句。话刚出口便觉不对,却已然不好收回,她唯有讪讪笑着,紧跟着解释,“没得被人发觉,追究起来,我也是难逃其咎。”
话罢,孟秋松了手,两人各自无言。而不知怎的,少年真的并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