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徐家被状告贪污,一干人等已经被押入大理寺了?”
孟秋在同宫嫔的闲聊中,对于前朝传入后苑的消息目瞪口呆。她愕然瞠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声,凝噎好半晌,才问,“这种事儿,在宫里却是半点儿不遮掩,以至于口耳相传么?”
“遮掩?这后宫里,该遮掩的事儿必然不为人知,唯有不该遮掩的那些,才会闹得人尽皆知。”那宫嫔是个声名不显的才人,与孟秋识得后虽不曾多有来往,也到底在寻常清闲时候,或说些闲话。此时她掩唇笑着,弯眉细眼、下颏尖巧,平白教她这神情多了些莫名的讥诮刻薄,“他们呐,不过是揣摩着主子们的心思,曲意逢迎。还怕甚么遮掩不遮掩的。”
而孟秋听着,便恍然似的点了点头,也应了一声,“有理。”
她看着眼前眉眼艳媚的小才人,有些走神。这位才人姓杜,乃是今年新选的宫婢。的确不假,杜才人并非是正经秀女升上来的,而是签下契约,被遣去掖亭扫洒的婢子。谁料到天降大运,教她恰巧碰着宴后酒醉的皇帝,这才得逢圣眷,从奴婢升作“主子”。
虽她这主子不得圣心,也不被宫人敬重,但好歹是个主子,平日里苟且着不出头,倒也不算太难过日子。
杜才人家里不甚好过,这是孟秋与她交谈时发觉的。杜才人不识字,却偶有妙语连珠,这倒是挺稀奇。杜才人比不过家中兄弟,没个名儿,又不愿孟秋带着敬称唤她,便告诉她一个小字:云翠儿。
这小字着实风雅,听着便不像是寻常人家取出来的。孟秋听了也不过问,只笑眯眯的应。
“得了,我也是听着有趣儿,讲与你晓得,权当个解闷事件。”她坐没坐样,歪着身子倚在榻上,捧着暖炉,睨着孟秋,“这段时日呀,宫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了。沈娘子,我俩相识这些日子,我瞧你是个好人,便嘴欠奉劝你,近来啊,还是安分些为好。”
“我怎么……”孟秋被她这话引得发笑,“怎么就好人了?”
“你可别多想,我这是在夸你呢。”她眉梢轻轻挑起,眼波流转,娇艳得宛若海棠春睡,既妖又媚,“也不早了,闲话谈够,沈娘子就请回罢。免得太子殿下寻不着人,反倒教我被怪罪。”
孟秋为燕承南反驳,“殿下性情温良,哪里是会怪罪人的。”
“我何曾与你说,是怕太子殿下怪罪?”她轻嗤着笑,孟秋反倒听明白了。
临到告辞前,孟秋方才回应了杜云翠那句话,“非是我为好人,云翠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她说这话时笑盈盈的,不似传闻里沈家三娘的清傲端肃,也不是她此前的温和风趣,而是亲近、促狭的。杜云翠不知自来熟这词儿,若是知晓,必定要赠给她,再啐她一口不成。
而今么,杜云翠愣着神,直至孟秋人都走了,关门声吱呀,才倏地反应过来。她遥遥瞧着空落落的枝头,再转开目光去看那枯枝残叶被冬阳映照,投落在朱墙上的影子,勾着唇角媚笑,“好人?我可不稀罕。”
回东宫的路上,孟秋默不作声想了许多。
从皇帝到小郎君,再从林家、申家、徐家,乃至太子母系的庄家。她翻来覆去的想,思索着自个儿是否有所遗漏。好半晌,她在游廊里站定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应该快了。”
快什么呢?她对着晴朗苍穹久久凝视。
她入宫四、五十天,对于bug堪称毫无进益。每日里晃悠来、晃悠去,宛若半点儿实事不做,皆在打发工夫。
可这已然是她目前、眼下,能做到的极致了。
实则她也清楚自个儿在后宫里这样蹦跶,到底招惹了多少人的不满与在意,其中必定是坏处居多。仗着林晗,旁人暂且不敢动她。这是明面儿上,私底下,她堪称岌岌可危。也正是因为如此,各方人马皆在注意着东宫,但凡bug有所动作,哪怕她揪不出、找不到,也有旁人会有这个本事。
因此,她勉力将整个后宫妃嫔的视线,都移到了燕承南身边。
本是无奈之下的以逸待劳,反而更是累得她殚精竭虑。兼并她除却主线任务,对于小郎君的事儿亦是得多加用心,多有劳累。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际交往,与寄体相关的,她有时真想就此丢下,再回头一想,又不忍心了……呸,是没准儿那些关系还有用。幸而,bug近来逐渐沉寂,让孟秋定下心不少。
虽多出徐美人有孕一事出乎预料,但旁的么,她觉得再过不久,那bug大概就会冒头了。冒头把她弄走,或者把她给弄死。她猜测bug更想做的应当是后者,一劳永逸嘛。
转回正题。
孟秋不禁地去想她所知道的信息。徐家不是京中什么名门,不过是近十来年才兴起的,大大小小的官职里,以徐美人其父为最,乃是从六品的国子监丞。这官位不怎大,却是掌着实权的,若非要泼上个贪污的脏水,倒也说得过去,倒也在理。
若非徐美人恰巧怀有身孕,此事则愈发通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