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找,可孟秋对此间俗事所知甚少。尽管死去活来好几回,却疲于应对,通常没个多久就丧命了,哪儿有空去了解这些?
她守着床榻上又乖又软的小郎君,郁猝的唉声叹气。
“娘子因何故发愁?”许是白日里昏睡太久,燕承南而今虽疲乏得紧,偏生又睡不着,歇不下。他望着旁边的孟秋,眼里映进的是她在烛火下,连轮廓都被模糊了的眉眼。发问后,他索性翻过身面朝着孟秋,一面看,一面等。
孟秋再着急,那也是自个儿憋着,哪有在小孩儿跟前抱怨、吐槽的道理。她没曾想小郎君还醒着,顿时收敛住浑身丧气,轻着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好容易退下烧,别再受凉了。”
见他还在等回答,孟秋略作停顿,再说,“不愁什么,就是在心疼您呢。”
小郎君被这话惹得脸颊一红。
“不过是小病罢了,无甚要紧的。如娘子所说的,而今我已好多了,明日里也乖乖吃药,想来不要三天工夫,这病定然就都好全了。我不怕苦的。”他暗自揪着床褥,似是揪着孟秋温暖的袖摆一般。尽管他想教孟秋放宽心,可他却不晓得自个儿惯来粉润的面色都泛着苍白,再衬着病气,直惹得孟秋顿觉心酸。
看到孟秋蹙眉,燕承南还当是他哪句话讲错,赶忙好声好气的添上一句,“那我往后、往后注意着,再不生病了。”
“……殿下这一哄,竟让我愈发的心疼了。”她又叹又笑,晓得是自个儿教小郎君担忧,便只得佯装促狭逗趣儿的,屈着手指轻之再轻的,刮了下他稚嫩挺翘的鼻梁骨,“好啦。哪儿有谁不怕吃苦,您这是诚心骗我。我可不骗您,等到明儿用药的时候,我一定要为您多备下些果脯!”
她话音落下,小郎君面颊又是一阵儿泛红。他应承着,“往后再不与你说虚话,”遂小小声说,“要梅子的。”
“噗嗤~”孟秋被惹笑了,用手指头去捏他腮边软肉,亲昵又嗔怪的瞧他,语气却是温柔纵容的,“好端端的男孩子,怎的这样嗜甜?”
燕承南心知不该由着她这样逾矩,怎奈又着实贪恋她给予的这点儿温情,也着实舍不得推开。他虽年幼,亦晓得人心叵测,尤其孟秋而今身份特殊,他按理来说,更该疏远防备。
就如年前被派遣到他身边的婢女,抑或不知如何骤然暴富的奶娘,再有近不得、远不得的那些嫔妃。
都不是好人。
他敏锐又茫然地躲避着针对于他的恶意,谁料碰上个孟秋。这满腔善心令他无所适从,也几近小心翼翼的接触、容纳着。既怕她作假,又愿她作假。
燕承南隐约清楚,她喜爱乖巧听话,且温顺懵懂的孩子。
“娘子,”他唤着,“你进宫半月有余,可曾觉得思念家人?”
小郎君的嗓音泛着奶腔,却又问得甚为认真。
“诶?”孟秋一愣。她连那些人的模样都不晓得,哪还有甚旁的想法。再者,她如今不管怎样回答,都怕是不妥当的。
孟秋沉默片刻,唇角浅浅陷着的笑窝里,是他难以理解的软和情绪,“家人呀……也会想的。可这世上有太多事,比思念还要迫切紧要的啦。嗯,等殿下再大一些,或许就可以明白了吧。”
回应她的,是燕承南眼底的懵懂。
她看着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眉眼弯弯抬手遮住小郎君双目,花枝乱颤的夸他可爱,又道,“我与殿下说个故事。老人讲呀,若你在梦中得以见到谁,那必定是你想他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呢,就表明,他也是在念着你的。故而,周公爷爷才让你俩碰面,聊聊天说说话,纾解相思之情。”
“那等到娘子离宫后,必定是会常常梦到我的。”小郎君奶声奶气的,“一年三百六十日,数着是许多,可过着却快得很。”
“是呀,快得很。”孟秋闻言还是笑,“是呀……”
暖白的灯光从孟秋指缝间漏下,教他透过那些微缝隙,瞧见了在自个儿话音落下后,孟秋眸中不经意略过的那抹怅然。
遮住他眉睫的手心很暖,一如不远处,烛光摇曳。
他疑惑不解的望着孟秋。
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