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气得磨牙的孟秋,林晗则被她轻飘飘一声昵称,惹得五味杂陈。
不似寄体,她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更被千娇万贵的教养大,难免有些小性儿。经孟秋这样一喊,不止乱了心思,连起初的三分委屈也添做九分,半埋怨、半赌气的冷嘲道,“好呀,如今你可了不得,竟学会用这样的话来笑话我!”
孟秋大略猜到两人曾也关系亲密,却摸不清究竟如何,以致于她见着林晗神情,难免逐渐缓和下脸色,只应着软和话,说,“一别至今,我已是不晓得该如何了。”
林晗听她这样说话轻哼了声,却没再为难。再抬眼看着孟秋,见她眉宇之间全无以往熟悉之情,竟似是都放下了,不知是该喜该恼。好半晌,林晗抿着唇侧开脸,“虽你我再无关系,可往日里的情谊又不是作假,哪里就让你为难至此?应当如何就该如何,你即便另嫁,也曾是我林家妇,还有谁人敢放肆么。”
“!!!”孟秋一时磕巴,“林、林家妇……”
“祖母所说是难听了些,”林晗却误解了她这作态,迟疑一下,还是开口讲道,“你既已决定入宫,想也早已不将那些当成一回事,亦无须我来多话。”
她听着林晗的言辞,对着剪不清理还乱的一堆麻烦,表示沉默。她心底隐有猜测,又怕多聊下去漏了破绽,遂道,“娘娘今日何故亲自前来?风大雪大,没得遭受这份罪。”
“谁教你不来见我,还非得我亲自来寻?”林晗说到此处又气,瞥她一下,见她不做声,难免再次出言嗔怪,“你不过要待一年,安心住着就是,何必多事,真个对他上了心?不该你管的,你只当不晓得,倘若有朝一日惹祸上身,我才不理。”
孟秋听到这些甚为惊愕。
“娘娘知道些什么?”她不动声色的问着,复又温声解释,“倒不是我要多管闲事,只是清楚这些,我也好安心罢了。你还不晓得我嘛,决计是不会乱来的。”
林晗听着这话本是有意开口,被一旁的宫婢扯着袖子,便也将她话音阻断,蹙眉去看,“荷香?”
荷香是从林府里跟着入宫的,林晗不甚防备孟秋,她却觉得两人既断了亲缘,便是多说无益,故而劝说道,“娘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娘娘请回罢。”孟秋见状不好,当即以退为进,“宫中……人多眼杂,小妇人多谢娘娘善心,往后,也请娘娘莫要再来了。让旁人见着,总是不好看的。”
她话罢,行礼欲走。
“三娘——”林晗骤然唤她,又压低声音。
“三娘,提防贞妃。”
“你别再多管闲事了。”
孟秋回身看去。她望着与自个儿不过几步之遥的人影,难免有几分语塞。但她又清楚,自个儿与燕承南在一处,有朝一日,终究是会与林晗对上的。不论是以寄体的身份,还是旁人。因此,她而今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恪守规矩的,与林晗告辞离去。
堂内。
先生已是回了,小郎君垫着脚趴在窗沿上,待见着那便林林总总一大堆人散去了,方才慢吞吞的回到座位里。他揉着自个儿被硌得生疼的手心,虽不过六岁稚龄,眼底却是与他这年纪并不相称的怅惘。
更在看见孟秋走近时,尽数收敛了个干干净净。
“沈娘子……”他话音刚起,却见孟秋朝着他展开手掌,不禁一愣。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乖巧地将书本递过去,“我都已记着了,凭娘子考问。”
孟秋险些被他惹笑,当即肃容瞅着他,“拿书作甚?把手伸出来。”
小郎君昂首望她,捏着书本的手指头紧了紧。他搁下书,依言将手伸过去摊开掌心,还当是要被责罚,遂低声说,“知错了。”
“错哪儿啦?”孟秋故意顺着话往下说,再合起手指,牵住小郎君软和的小手,看到他诧异瞪大了双眼,还是没忍住心软,“干嘛呀?我又不是要打你,也不是要怪你,只是和你问句话。”
没成想小郎君轻而易举地红了眼圈儿。
他无有让孟秋瞧到,只佯做别扭的低下头,“那娘子为何要我伸手?”
“方才看见你露个脑袋出来,就想着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孟秋的确不曾发觉,只当是小郎君委屈了,软声哄着他,“这会子呀,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手弄疼了?谁料到我好意关心你,还被你误会,哼。”
“娘子莫气……”他却又想岔了,慌忙用另一只手揪住孟秋袖摆,忍着哭腔挽留道,“是我错,我改就是了,娘子莫要去锦屏宫里,且留在我这儿罢?我往后都听娘子的话……”
孟秋没反应过来,“啊?锦屏宫?”
“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就陪在殿下身边!”眼见着将小郎君招惹急了,孟秋顿时不敢再逗他,一把搂他进怀,边安抚着他,边哄道,“诶呀,哭鼻子羞羞脸~”
小郎君还没等掉下金豆子,就被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引得发笑。他见四下无人,便也由着孟秋乱来,羞窘着埋首在她颈窝里,不做声了。
两人各自都没开口,却又各自都安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