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觉得此时真可谓是意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
她早知今日定会出事,还在思索着该会出些甚事,才教她能碰见当朝皇长孙。哪曾想是这般。
竟敢当街拐走官家子弟,那些人胆子不小啊。
马车颠簸,让她好几回撞在车厢壁上,疼得不住骂娘。再抬头看向勉力稳住身子,委委屈屈蜷在角落里的小郎君,霎时就有些心疼起来。
“作孽啊……”孟秋叹。
与喧闹的街市渐行渐远后,天上又飘起雨点儿,再随着夜色渐沉而雨势渐大。听着砸落在车顶上的淅沥声响,那些孩子里年岁大的还好些,年幼的便乏困得紧,却不敢睡过去,又累又怕。
不知过了多久。
车门被打开,有一壮汉扯开布帘,便粗莽地将他们一个个儿拎着往下搁,解开手脚,赶进破庙里,与另几个汉子会晤。
“他娘的,这些小崽子倒是金贵,硬生生吵个不住!”
“没被人发觉罢?”
“嘴都堵得严实,一路也顺当得很,想来无事。”
“那便好。这群崽子可都值钱的紧——”
为首的汉子上前几步,提起孟秋扯下她颈间挂着的玉坠儿,搁在眼下打量。好半晌,眉头一皱,“我说三儿啊,你莫不是绑了大官儿家的孩儿罢?那些人我们可惹不得。”
“嘁,那群狗官,哪个出门都要几十人护着,我怎能认不得。”壮汉鄙夷后又笑,“大哥你安心,这些崽子身边至多只一两个仆从,想来也无有身份尤其贵重的,只管放出信去,教家里人拿钱来赎就是!”
两人犹在交谈,孟秋便被随意松开,摔在了地上。
一群大汉凶神恶煞,唬得那些孩子皆是不住瑟瑟发抖,对她的遭遇只当做看不见。还是自家护着的那个,从始至终安分乖巧的小郎君悄悄挪过来,将她一并拽过去躲着。
孟秋尚还在为那些人的话表示深沉的感叹。
这得是多么有眼无珠,才能将堂堂皇长孙当作寻常小官之子绑了,还敢去要赎金?
她转念一想,“……妈诶,京都里哪来的绑匪!禁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并非绑匪,”身边传来轻轻低低的答话,虽声音稚嫩,却言辞老成,“这些人乃是南面来的灾民。”
“啊???”孟秋满脸懵怔,扭头望向自家秀气好看的小郎君,开始翻找寄体的记忆。好半晌,她方才在每日的吃喝玩乐里寻到了长辈的几句交谈,“去秋的洪涝?可不是说……灾情已过去了?”
他便应,“明面上已过去了。”
“……”孟秋好歹是个成年人,便是一时转不过弯,而今细想后便也有些猜测。可她对着那实打实还不足五岁的小郎君,满脸难以言喻,“……谁教你的?”
许是这句话惹得他警惕防备起来,看了眼孟秋,并不作答。
她也不在意,笑眯眯的又凑过去些,“方才谢谢你呀。”
小郎君试图避开,奈何又不好惹了旁人注意,便只得忍下,再耐着性子应话,“无妨,不必谢我。”
“你是哪家的呀?怎么也被他们捉来了?”孟秋明知故问着,继而率先自报家门道,“我是秋家小娘子,名唤琇云。”
“……哦。”他皱着眉回想少顷,终于想起秋家是哪家,遂也说,“我名唤承南。”
燕为国姓,讲出来便与坦白身份无异了。
“你不怕吗?”孟秋如他所愿不曾多问,只与他闲聊,“虽说不是绑匪,可也算作歹人,你都不觉得怕吗?”
他便说,“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