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午时,前院摆开宴席,流水儿的山珍海味不要钱似的往外端。曼陀山庄财大气粗,少主新婚,请的自然是整个江南首屈一指的徐大厨,一手独门秘技,享誉南北,做出来的饭香飘十里,引得人食指大动。
宾客陆陆续续入席,饱吃畅饮,个个心满意足,就连丫鬟仆从也另外了几桌席面,作为辛苦几天的犒赏。
可是,一直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唤小男孩去用饭。那个小男孩,莫说是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就连一个干巴巴的馒头都不曾得到。
白苏隐约记得,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去亲戚家吃酒席了。有时候,倒不见得酒席上的食物多么珍惜美味,单纯是那种意味着新鲜奇特、不同与自家饭菜的探索感,就已经让人心向往之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身着灰褐色短打,戴着小帽的男仆走了过来,一边剔牙,一边打着饱嗝道:“少爷,夫人让我过来问问,您中了几手?”
小男孩偏首看过来,明净的视线从朵朵粉白的芙蓉花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九百八十二手。”
男仆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夫人说这一千手,您一手都不能错,否则就罚您不准用午饭。夫人还说,您练习任何暗器,都不能给自己留犯错的机会,一次都不可以。”
小男孩抿了抿唇,一丝羞愤浮现于眼底。
男仆走后,小男孩仍旧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运势、提气、瞄准、出镖的动作,仿佛永远都不知倦怠一般。
随着时间流逝,小男孩手中暗器的准头越来越高,而他提腕出手也肉眼可见地迟滞了。
前院的宴席还在继续,男人们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白苏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道:“来都来了,吃顿饭不过分吧?”
一个时辰后,小男孩终于做到了例无虚发,连续一千枚梅花镖都不脱手。他悄悄嘘了口气,迈动着僵硬的双腿来到石桌边。
家中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庭训严苛,为防他耽于享乐,好逸恶劳,甚少允许下人贴身服侍,尤其是练功时。
整整五千次的暗器练习,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小男孩踉踉跄跄地走到石椅边,肿胀的双臂垂在身侧,连手指都不能再勾动分毫。
一团油纸包映入眼帘,微风吹过,带来糕饼香甜的气息。
“师父,师兄,我回来啦啦啦!”白苏蹦蹦跳跳地回到云崖山涧。
迎接他的不是苏星河的暖心关怀,而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白苏心里一个咯噔,“师兄,你怎么啦?”
苏星河凝重道:“师父的毒又发作了。”
“怎么会?”以无崖子深厚功力,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他,即便是“眠醉”这样霸道的旷世奇毒,到了无崖子身上也要大打折扣。以往无崖子依靠内力压制毒性,再辅以草药化解,虽然会嗜睡昏沉,但起码不会危及到性命。
可是这一次,毒性来势汹汹,无崖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白苏知道,无崖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清醒时双目深邃有神,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似乎远远胜过一般青年男子,但他体内有一正一邪两股力量不断较劲、日夜博弈,早晚会杀得五脏六腑寸草不生。身中此毒者浑身乏力,终日沉睡不止,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长眠不醒。
白苏担忧:“这毒可有解药?”
苏星河蹙着长眉道:“有倒是有,但这解药需要一味碧云草才能配制。”
“哪里有碧云草?”
苏星河道:“碧云草世所罕见,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天下奇药,至于究竟在哪里可以获得,还要再小心查证一番,我已吩咐门下弟子去四处探访。在此之前,我与师父恐怕还要闭关一段时间。”
白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自告奋勇道:“师兄放心,我定会做好护卫,保证不让陌生人接近一步。”
“好。”
情况紧急,两人也来不及多说,苏星河进了竹屋为无崖子护法,白苏则在周围布置好篱笆、陷阱,预防有野兽意外闯入。
此后几年,白苏守在云涧山崖寸步不离,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煮饭、洗衣,悄无声息地打理着无崖子师徒的衣食住行,苏星河偶尔出关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助师父运功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