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放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盘碟,琳琅满目颜色绚丽,宋修明满意点头:“够了。”
门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殷诗雅眼眸中涌出一抹阴暗晦涩的情绪,转瞬消散不见,她笑道:“来了。”
戴着眼睛的男青年走进来,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先生,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其实无须他多言,宋修明的目光早已落到自己儿子身上,拍了拍左侧座椅,招手道:“小舟过来,坐到爸爸身边。”
五六岁大的男童沉默地站在那里,对宋修明的话置若未闻,殷诗雅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装足了慈母模样,温和道:“小舟莫不是害羞了?哎呀,男孩子哪能跟个小姑娘似的,终日不见人的。”
这话看似在为男孩辩解,其实不过是在讽刺他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当着宋修明的面抹黑男孩罢了,着实是其心可诛。
在众人的呱噪之下,小男孩有些不耐烦,他抱着怀里的一只木雕小船不撒手,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远离殷诗雅和宋修明两人的一张椅子上,垂着头,半晌不开口。
一时主位上的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最后还是宋修明见惯风雨,早练成了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面不改色的笑道:“好啦,累了一天了,开饭吧。”
宋家自诩是名门之后,礼仪繁琐,虽然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人与人之间也没有了三六九等的阶级之分,但宋家却还秉持着贵族做派,保留了许多先祖们代代相传下来的习俗,讲究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时间饭桌上倒也难得清净了会,这让宋青舟皱在一起的两条淡眉好不容易舒展了开。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宋修明和殷诗雅为了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一个劲地给他夹菜,让素有洁癖的宋青舟险些食不下咽。
因为有宋修明和殷诗雅在场,宋青舟也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佣人送上了饭后水果并几盏去油腻的茶水,宋修明这才悠悠开口道:“小舟在医院待的还习惯吗?”
宋青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野种就是野种,一点教养都没有,倘若不是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何苦留着他在这里碍眼,殷诗雅愤愤地咒骂了几句,脸上挤出温婉和善的笑容来,柔声道:“你这孩子,爸爸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呢?”
奈何无论两人怎么诱导哄劝,宋青舟就像是锯掉口的葫芦,再没见过比他还闷的人了。
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宋修明有些气馁,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小舟脾气是有些倔,等懂事了就好了,天晚了,回房休息去吧。”
听到这句话,宋青舟倒是反应迅速地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房间。
宋修明见他如此态度,心里很是不悦,脸上不免也流露出了点儿,方才退下去到小餐厅吃饭的眼镜青年又走了出来,跟着宋修明一前一后地进了书房。
“博学,医生怎么说?”宋修明问道。
宋青舟被接回来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宋修明殷诗雅等人在他身上可谓是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收效甚微,到现在他连简单的爸爸妈妈都不会说,难免让人灰心。
季博学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为难,显然是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踌躇了一会,委婉说道:“小少爷一出生就遇到了那样的事,后来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呢,也多亏他命大,被太太给找到了,但是婴幼儿时期正是启蒙教育的最重要阶段,给耽搁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要改正,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效果不大,医生也说让慢慢来,要有耐心,平时多陪陪他。”
宋修明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么严重?”从抽屉中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夹在手指间吸了一口,复又说道:“再请几个医生吧。”
季博学点头称是。
几天之后,宋家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政|府上层有意完善城市建设,扩建一些便民设施,城郊的民宅面临着拆迁的命运,而那座本市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孤宅也要被拍卖出去,用以筹资。
“怎么忽然就同意拍卖了?”宋修明问道。
季博学拿着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资料,认真回禀道:“说是政府资金不足,不过……”
宋修明不耐:“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季博学应了一声是,“……不过有些人猜测是上面的人心里觉得晦气,不想再看到那座宅子,而且,据坊间传闻那里面闹鬼越来越严重,曾有人夜里擅自闯了进去,结果差点没吓出心脏病。”
若非是顶不住强大的舆论压力,上层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铁了心要将那宅院给卖掉。
宋修明默默了回忆了一会,“我记得诗雅当初就是在那里找到小舟的吧?”
季博学道:“是。”
看来他们宋家人还真是与那孤宅有缘呢,想到那条家族老人口耳相传的秘闻,宋修明当机立断道:“你时刻关注城西那块地的情况,留意都有哪些人感兴趣,必要时我们先下手为强。”
季博学领命而去,脚不沾地地下了楼,因此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书房外面的走廊拐角处站了个人。
“宅子?”被权威医生判定为自闭儿的男孩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有纷乱的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难以捉摸,却搅乱了他枯寂的心,宋青舟有些疑惑不解,整个人仍处于迷茫懵懂的状态,却下意识地呢喃出两个字:“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