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和花满楼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们俩宛如一只枝头生出的两朵花,一南一北,同为世家子弟,都是自幼目盲。
但原随云又似乎比花满楼悲情得多。
花家地处江南,乃是豪富巨商之家,与武林实则牵连不深。家中有七子,花满楼行七,乃是家里的老幺。上头的六个哥哥早已成家立业,行商走市,亦若即若离于江湖。是以,他自幼深受家中之人爱宠,武林众人也不曾对他有过甚风言风语。
但无争山庄可不同。
无争山庄其实本没有名字,“无争”这两字,也是别人送于他们家的。
只因在原老爷子当年纵横江湖,已无人与他共争长短,是以贺称“无争”,为武林第一世家。
数百年中风流人物辈出,到了原东园这代,人丁渐凋,但虎死余威在。虽生性淡泊,甚少露面,更是从来不和人动手,但武林中人仍敬他如神。原庄主的一句话,能抵千军万马,可值万两黄金,这是行走江湖大家都公认的道理。
原随云就出生在这样的家中,他一出生,就受万众瞩目,大伙儿对他的期许更胜过常人。但他也没得平白让这些人期待,允文允武,世无其二。
不过这一切的美好都算不得完满,在三岁那场大病过后,众人的赞叹如旧,却往往免不了在心中补上一句。
“再好又如何?也不过个瞎子。”
好似他是这个瞎子这件事,是什么天大的丑闻缺点,是什么不得了的缺陷。不管原随云身份如何尊崇,武功如何高深,文采如何飞扬,就统统不管用了。
只需一句“是个瞎子”,便能把他踩在脚下,再洋洋自得一番。
黑暗中时间似乎流逝得分外缓慢,原随云等了许久,也没来唐无祀的回答,便再次出声道:“在下诚心相问,姑娘纵不愿回答,也多少回绝一声。”
这番话说得客气极了,要不是自己还被捆得结实,对面的id又如此亮眼,唐无祀都要相信他是个好人了。
“那人是你手下?那你怎么不问问你手下中的毒?我以为,你会更关心他。”
说实话,唐无祀没有料到原随云竟绝情至此。连丁枫的性命都能只至于不顾,满脑子只顾着探听“值钱”的消息。
“姑娘倒是宅心仁厚,一醒来就替小徒担忧。不过不必担心,他自有造化。”原随云轻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自信。
“自有造化?竟是不知,这造化何来?”唐无祀听他一派轻松惬意,便猜想许是有人已替丁枫解毒。
“七夜寒星”为唐门秘药,唯有内门嫡传子弟可领用,解药亦如是。既有人能替丁枫解毒,那就证明,这岛上定是来了位在家中地位不低的人。
“唐门毒药,的确独步天下,却还不至于无药可解。不过这倒是在下的第二个疑惑之处了,姑娘是否出身蜀中唐门?”
他不紧不慢地向唐无祀抛出第二个问题,嘴上虽说着疑惑不解,语气却已然胜券在握的,好似笃定了她就是唐家的人。
“呵。”唐无祀冷笑一声,道:“若是用唐门的毒药,就是唐家的人。那么明日里我打一套罗汉拳,就是少林寺的了?”
“姑娘高髻云鬓,肤若凝脂,自然不会是从少室山来的。”
原随云像是被她给逗乐了,忍俊不禁。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态度依旧好得似细雨和风,反倒衬得她蛮横。
其实在丁枫中毒回来后,他便对这个女子的身份有了怀疑。
“七夜寒星”是唐门不传之秘,他也是偶然见过一次,更别提使用。加上据丁枫所说,这个小丫头的暗器手法十分之厉害,收发就于眨眼之间。如此种种加在一起,似乎都在指证她的身世--蜀中唐门。
但他也不是完全能确定。
毕竟如果她真是蜀中唐门的人,怎么会和陆小凤,花满楼结下深仇大恨?
更蹊跷的是,如果她是蜀中唐门的人,又怎么会连自己中了毒而不知?
这些证据和谜团搅在一处,如云遮雾罩,叫人对她捉摸不透。
既想不通,便让丁枫在治疗后请唐紫檀特意再走一趟,请他来瞧瞧这位。
唐紫檀那厢刚替丁枫解了七夜寒星的毒,心中正纳闷,随后立马又被他请去给另一位看诊。
洞内的灯火如豆,昏暗不明,并无其他人在。只有里侧一张床榻上,貌似躺了个不知生死的女子。
他踱步走上前去,借着一旁只剩下拇指长短的烛光去照。跳动的橘焰之下,映出张羞花闭月的娇容。
若是好时,应是粉面桃腮,秋水剪瞳。
只可惜现如今她面如金纸,唇色灰白,呼吸断续不连,已然是出气多过进气,要不成了。
丁枫瞟了一眼,心中恶气稍减,问道:“唐先生,可识得此人?”
唐紫檀也不回话,端起烛台,小心仔细地又在她脸旁巡回来绕了一遍,看了一番。这才摇摇头,说道:“不认得,老朽从未在唐家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