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的洞庭碧螺春,为何变成红茶了?”
那管事的一听师兄问题,睁大眼睛吓了一跳似的:“回大人,这绝不会出错的呀!方才就是我亲自为您上的茶,确是碧螺春啊。”
师兄闻言微微皱眉:“你来瞧瞧再回话。”
管事的依言上前,可柳千千见他明明看见了浓郁的茶汤颜色,开口仍是坚持这就是碧螺春,而且表情看起来十分真挚。
双方各执一词,让场面一时看起来有些诡异。
柳千千拉了拉师兄的袖子,换她接过话来问对方:“大人之前来茶楼,都点的什么?”
“回姑娘,大人平日里都是只点正山小种的。”
她心中微动,突然抓住了一些思绪,忍不住起身站到窗边望向街面。
茶楼正对着一排铺子,里头不乏卖首饰香膏的,然而她现在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里头在卖的看似满满当当,实则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甚至那香膏店里本应五颜六色的胭脂,如今也只得一种端正大红——恰是鹿儿姑娘曾用过的那种。
对啊!她实在是傻,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一项给忘了。
这本就是江悌的梦,梦中会有的东西,大部分脱不开他的经历和想象,虽则看似是个完整的世界,甚至身处梦境之人下意识会忽略许多细节,可这到底只是一个梦。
江悌没喝过洞庭碧螺春,他们自然只能在这间茶楼品尝到他平素点的正山小种。不管他们再点什么茶,怕喝到嘴里,都是正山小种。
想通这个关窍,为何她在此处找不到鹿儿姑娘的遗物也很好解释了。
她上次入梦时,是因为鹿儿姑娘还没有死,有对方主导的记忆仍然在枕梦楼暖阁内生效,并非是江悌的主观想象而是鹿儿姑娘的视角,所以鹿儿姑娘才可以以她的残存意识告知她遗言。
可如今鹿儿姑娘已经不在,这整个梦境,包括此刻就在枕梦楼原处新修的茶楼,都已全部是江悌梦境所生。
江悌从不知道更是从未见过鹿儿姑娘所说的暗格,他们在这自然也找不到那个暗格。
太傻了,实在是太傻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若是这么轻易在梦中就能得到鹿儿姑娘的遗物,他们也没办法劝说江悌醒过来在现实世界里去找啊?
昨日一时情急,她竟然钻进这么一个死胡同,今日怕是白来一趟了。
柳千千一时沮丧懊恼得厉害,猛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只手上一热,她的手又被轻轻抓住。
“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脑袋当回事。”
这话极是耳熟,仿佛从前师兄也说过的,那还是在……给县主诊病的时候呢。
柳千千怔怔抬眸,就见对方同样站到了窗台边上。
“本来就不聪明了,若是再捶,岂不是更笨?”他这话说得低声,带了点沉沉的笑意,原是玩笑话,可听起来有种暗暗的温柔。
她望着师兄的眼睛,瞧见对方眸间蕴了水色一般清澈柔和。
师兄说的是真的。
不管在哪,不管师兄记不记得她是谁,他都不会丢下她的。
柳千千审慎思考片刻,下定决心想向师兄坦白。或许之前是她狭隘,就算她和师兄说了真话,师兄应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觉得她在胡编乱造,而若是师兄能顺利回想起整件事,也许他们便能一起讨论想想办法。
总好过她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
“我——”然而就在她刚刚想要同师兄开口,突听身后房门打开,似是有人进来了。
一袭紫色散花裙裳,丹寇红的指甲,肤白胜雪,眉目如画,这画面几乎和上次柳千千在暖阁里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重叠。
只如今时过境迁,原本装潢奢华的暖阁已经变成了茶楼内的普通雅间,而跨步进来的鹿儿姑娘脸上也没了当初的笑意。
对方神色冷凝地盯着师兄和她,一双小鹿眼睛里天真光辉不在,反而盛满了复杂。
联想到如今自己和师兄表面上的身份,柳千千突然生出一股尴尬来,如今的场景,怎么看着有点像是在……捉奸?
不过师兄看起来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仍是牵着她的手,半点不把眼前情况放在心上似的,只冲鹿儿姑娘点了点头示意,算是问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