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听得潸然泪下。
“老奴哪里吃过苦,太上皇待老奴甚好。”
“别老奴老奴的,就咱们老哥俩,从头到尾,做个伴儿。”
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高力士不忍心他受罪,偷偷拿玉佩请内侍传话。没几天李辅国来,傲慢地站在紫绡帐下,垂首拨弄鎏金异兽纹铜炉里的香饼。
“国公爷,”
高力士谦虚地主动招呼,拿不准该不该行礼。
返回长安后,灵武班底全升了官,其中李辅国升得最快,加开府仪同三司,封郕国公,还设了个‘察事厅’,专司侦查官员行为。他大权独揽,不论是群臣奏章还是圣人诏书,全得从他手上过。
李辅国笑了声,没跟他计较。
“太极宫还不好?这么大的宫殿,这么漂亮的陈设,单他一人享用,这就是顶了天了!毕竟是退位皇帝,难道还想回龙池殿?非要住兴庆宫嘛,也行,废太子那院子还空着,拢共两进地方,倒是好打扫。”
高力士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听到这种诛心之论,伤心的脚步直打颤。
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
“太上皇好歹做了四十二年太平天子!你!你怎可如此轻贱他?”
“太平天子?”
李辅国轻蔑的笑了笑。
“高爷爷九岁入宫,早忘了宫外人过得什么日子。天宝最后几年,关中糟乱成一锅粥,您在宫里,日日有琵琶听,有新曲儿唱,虢国夫人出门一趟,白扔金珠首饰一箩筐,可连杜曲都吃死人了。”
他想一想。
“大约也有人现打死了吃新鲜的吧。”
“什么……?”高力士几要呕出。
李辅国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天下人如果都像我一样,亲眼看过你们是怎么糟践国家的,就会感谢我替天行道!或是索性打杀了,外头百姓也多些肉吃。”
“你把三郎怎么了?你叫他来!叫他来!我不信他要生生困死太上皇!”
高力士像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眼睛登时红了,上前狠踹。
李辅国早就等着他翻脸,当即大喝。
“来呀!带出去!”
堂下冲上来一伙带刀的内侍,七八个人,折纸似的把高力士摁在地上,二话不说拿绳子直接捆。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要弑君吗?你敢碰太上皇一下,圣人,圣人的清誉全毁在你手里!”
“是啊,圣人的清誉,又不是我的!”
李辅国满不在乎地拍巴掌,叫手下动作快点。
“黔中道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就是雨水重,一下个多月,您记得上房顶补瓦片啊。”
高力士哑然,这是要流放……他想服个软,又不知能拿什么与他谈。
“走啊!”
高力士跳起来往房里冲。
“太上皇!您别跟他们置气!等老奴回来,老奴陪您!千万别——”
就被拖走了。
李隆基在屋里全听见了。
门开的时候,他肃然站在窗边,外袍搭在椅背上,身上白寝衣,胡子乱糟糟许久没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