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微不足道,全因一心向着太上皇,才敢置喙国事。”
“鞭长莫及呀!”
李隆基站起来,背手绕着裴固舟缓缓转圈,半晌才问。
“他们两个不和,自是不利于大局,可朕能怎么处置呢?”
裴固舟的耳朵抖了抖。
按韦见素与房琯送去灵武的册封诏书,‘四海军国大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候克复上京,朕不复予事’,意即直到李玙收复长安,李隆基才会真正放权。
此外,父子达成共识,退位皇帝仍自称朕,当然李玙也称朕,王不见王还好,万一战后两人有命对面,真不知要如何称呼。
“臣当年走西域商路,只有两头毛驴,一头倔强,定要冲在前头,一头刁滑,非要先吃草谷。一个往东,另一个就往西,臣扯也扯不住,拉也拉不动,茫茫荒漠,左支右绌。”
一双乌黑云缎靴子停在眼前,团龙纹的袍摆下缘缀满了金银绕山回文铭。
“后来臣想了个法子,草谷全喂给刁滑的,吃到它撑,货全给倔强的扛,解开缰绳随便它跑。如此三两日,刁滑的肚皮溜圆,一跑就吐,倔强的又累又饿,脊背上全是血道道,栽倒在沙子里不能动弹。过后两个都老实了。”
李隆基坐下了。
宫里有皇帝专用的座具,从木料花纹,到打磨的方式,上的漆,雕的花儿,都有定规,成都自然没有如此僭越之物,即便有,也没人敢搬到李隆基跟前。所以皇帝只能将就坐一把雀登枝的鎏金大座椅,富贵外露,实有格格不入之感。
但他的威仪还是令人仰慕,端出一张堂皇的方脸,天威莫测。
“驴就是驴,有性子才好让人拿捏,可它得记着,谁才是主人。”
裴固舟总结。
李隆基似笑非笑地拈起一把乌金扇子,敲了敲案台。
——笃笃两下。
“你说的有些意思,去罢,走一趟,瞧瞧两位相爷拟了什么定国良策。”
隆重启用了一般宰相都得不着的‘相爷’二字,李隆基脑海中闪过张九龄端肃的面孔,可他来不及感慨,先吩咐铃铛。
“去启一道诏书,擢升剑南节度副使崔圆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剑南节度使。至于阿璬,先免了吧!”
裴固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突然任命崔圆。
李隆基耐心地提点他。
“你做宰相,一步登天,太显眼啦。”
裴固舟还愣着,铃铛已笑着恭喜他。
“裴郎官,您这一步,明着没登天,暗里可是腾云驾雾啦!”
“是!”
裴固舟解过味来,顿时感激涕零,语无伦次述说了一番,突然话语一转,变得分外恳切。
“臣妻早逝,臣无意再娶,膝下只有一根独苗,今年刚满十三岁,人虽笨,却是臣花了多年心力,四处延请名师,好不容易教导出来的好孩子。臣不舍得带他去灵武受苦……”
“哦,你想叫他做羽林军?是小了些,不过你舍得,叫力士看着就是。”
李隆基有些疑惑。
照说裴家的儿子用不着从军功上出身,尤其裴固舟领旨去灵武,说不定还能投李玙的缘法儿,官职低不了,为何说着说着,竟有托孤的哀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