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秋登位的那天有风吹拂,天上的阳光并不热烈,淡淡的,苍穹的风将云吹得漫天都是。洛阳城中一片肃穆,宫内所有的人都神色郑重,将手中的事务当做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来做。
陆千秋换上了明黄色的衮冕礼服,他的头上戴着五彩珠玉的冕旒,容貌姝丽的宫女在他的身后举起仪仗的大扇,云气织成的华盖随于其后,有力士捧着铜盘行于左右,其上奉有三牲,礼部的官员穿着最庄重的礼服,为其引去下台阶的路。
下方设有黄金铸就的鼎,鼎中已经被人插上了名贵的香,长香燃起,袅袅的烟气朝着天空连去。两座浇筑成的铜人立于台阶的两边,它们手中捧起承接仙露的云盘,有寓意长久丰饶的祝愿。
钟鼓齐鸣,浩大的声乐瞬间传遍了这座古老的都城,所有的官员与将领都一同叩拜下来,他们行五拜三叩之礼,场景之盛大,之宏伟,让人不得不为这磅礴的气势感到震撼。
陆千秋抬眼望去,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到了在他之下的土地、臣子、打开的宫门,还有更远处的天下百姓,他忽然又想起了当日的女帝,那时的他是站在她身后的——她是否也曾为这相似的一幕志得意满过,而在她即将落幕的那日,又是否为那再也不能挽回的昔日感到心绪沉重?
陆千秋孤身一人地站在最巅峰上,他没有让这群臣子们多等,他运气于声,淡淡道:“平身。”
天外有两只鸿鹄飞过,它们一飞不回头,像是象征着他的一段过往,从此再也无法回来。
远在千里以外,有许许多多他曾经结识过的人,有人想念起他,有人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与一位皇帝有过交情,也有人牵着马,走过一座山、一条河,当他回望时,他仿佛看到了某个人曾经失落的东西,他决定将之拾起,并背负着两个人的梦想去实现它。
“敬告上天……”李姓的宗老抑扬顿挫地念诵着祷告的文书,在祭祀完宗族后,还有一道祭祀上天的流程,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陆千秋冕旒后的双眼闭上,他像是在一同颂告,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终是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九天榜第七的司马承祯受的伤还没好,降临的是那位据说与女帝有过关联的玉骨宗之主,明崇俨。
他形如少年,乌发绿眸,有一种妖异的俊美。他背负着双手,立于最上方,望过来的时候,像是在俯视着所有人。
“你是何人?!”有官员气急怒吼道,皇帝的大典上出现意外的人物,若是弄砸了,他的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太平公主衣裳袅袅地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胖胖的大和尚,在陆千秋望向他的时候,他还给了他一个和煦的笑。
“这位是玉骨上人,明崇俨明前辈,”太平公主语笑嫣然,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双眸紧紧盯住陆千秋:“他此次过来,是想要试一试新帝的斤两。”
“不错,”明崇俨笑道,他的声音也像是蕴藏了无穷的蛊惑,像是有人与他重叠发声道:“你是她选出来的继任者,我总要来看看你的能力如何。”
太平公主继续道:“你不用等姚崇了,他已经被司马承祯缠住了,两个伤病,就让他们一起纠缠住好了。”
那宗老怒目圆睁:“你这是在做什么?公主,还不速速退下,否则的话,谋逆之罪可不是好过的!”
太平公主眉目一冷,她袖口一甩,一道凛冽的寒意就卷向了这敢于开口的老人。老者连退几步,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但陆千秋替他挡住了那道攻击,他走了出来,一身庄重的冕服,他直视太平公主道:“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姑姑。”
太平公主脸颊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含了冰渣一样回道:“我以为你早该确认了。”
一边的明崇俨悠然道:“叶法善呢?他不在这里?”
陆千秋根本理也不理他,他对着太平公主道:“您真的不愿改变主意吗?您知道,只要您退走,我可以将今天之事视作没发生过……”
太平公主张了张口,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眸中如有烟雾笼罩,但她还是淡淡道:“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路!”
陆千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继而又转向了她身后的那个和尚,他的声音仿若叹息,像是虚无中的疑问:“那你呢,法明大师,可是我曾对你大云寺有所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