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在一块儿,又有什么可乐的呢?”江梦枕不知自己醉了几分,借着这份醉意轻轻摸着齐鹤唳的脸颊鬓发,叹息似的说:“见了我,你老是苦着脸,老有那么多的忧愁”
江梦枕怕冷,帐中点了许多火盆,齐鹤唳抱着他坐在软榻上,心也仿佛被一室的温暖熏得融化,他覆住江梦枕的手背,用面颊蹭了蹭他柔软的掌心,江梦枕望着齐鹤唳漆黑的眼睛,吐息间都是醇烈的酒香,说醉话般的喃喃道:“我今儿看见你站在擂台上,忍不住想起羽林卫的那场武选,当时我失约没有去看,一直很后悔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后悔呢?那时候,我该对你再好一点,如果我早点想明白、早点对你好,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
江梦枕总能让他的心碎而又碎,齐鹤唳紧紧搂着他,喉头哽噎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一下一下地吻着怀中人沁凉的头发与温热的额头。茶越喝越清醒,酒越喝越迷离,同样是拥抱在一起,这回两人的动作比之前一起喝茶时放肆得多、根本不由理性控制,江梦枕一手勾住齐鹤唳的脖子,一手在他肩背上摩挲,仰着脸任他亲吻眉心。
碧烟也不好再看着,只得退出去守门,正碰上孙大夫背着药箱过来,“怎么,里头有人?”
碧烟没好脸色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孙大夫咋舌道:“真是冤孽!为他受了多少罪,怎么还放不下?”
“公子向来死心眼儿,如夫人一样是从一而终的人,从来也没忘记过他,哼,真不知那人修了几辈子的福!”
“可是,他们若要破镜重圆,江公子的身子”
话没说完,帐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碧烟与孙大夫赶紧进去查看,只见江梦枕神色仓皇、满手是血,碧烟吓了一跳,忙赶过去问:“公子,怎么回事?你伤到哪里了?”
“不是我的血,是鸣哥儿”江梦枕紧抱着齐鹤唳,“你怎么了?怎么背上都是血!”
“没事儿,”齐鹤唳把怀里的江梦枕妥帖地安置在软榻上,这才起身道:“一点旧伤,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江梦枕急急地坐起来,“别走,正好孙大夫在这儿,快让他帮你看看!”
“军医已看过,不妨事的”
孙大夫道:“齐将军,难道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怎敢!那劳烦孙大夫随我去我的营帐中。”
“就在这儿治!”江梦枕因着急面上更添晕色,双颊似涂胭脂、愈显得眉目如画,“你再磨蹭,我真的要恼了!”
“你别气!喝了酒更要头疼”齐鹤唳赶紧解开衣服,指着右侧的肩胛骨道:“这里中过一箭,那箭上有毒,伤处恢复得不好,今儿使力太过,估计创口崩裂开了。”
孙大夫看了他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伤口崩开不是一时半刻了,你也不觉得疼吗?”
齐鹤唳含糊道:“也没什么感觉”
“你刚才还一路抱我回来,那时候伤口是不是已经裂开了?你真是犯傻!”江梦枕忍着头晕想要站起来,齐鹤唳赶紧走到他身边,江梦枕抬眼看见他身上交错的伤疤,更是心疼不已,“怎么多了这么些伤!以前只有这一道”
“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你放心,早就不疼了。”齐鹤唳坐在软塌旁的小凳上,让孙大夫为他上药,他望着江梦枕、江梦枕也静静看着他,俩人都没再说话,却仿佛已在静默中说完了千言万语。
“请伸出手来,”伤口已止血包扎,孙大夫把指尖往齐鹤唳的脉搏上一搭,眉头就是一皱,“这看来外伤只是小病罢了,齐将军,你是不是有心痛吐血的毛病?”
齐鹤唳一愣,偏过头讷讷地说:“只是偶尔有些胸闷”
“什么?”江梦枕怔怔看着齐鹤唳,“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病?”
“病因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而后没有好好调理,郁郁寡欢、积劳成疾落了病根,这病若不根治,是要减损寿数的”孙大夫轻声道:“我没诊错的话,发病是在三年前吧?”
齐鹤唳没出声,可他的表情已经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孙大夫看着这两个人,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都因对方生了一身的愁病,情爱之事何等磨人,若爱而不得,难免令身体与精神一起损耗,从内里将人蛀空。人是最薄情也最深情的,孙大夫曾为许多深宅大院中的哥儿姐儿诊过病,其中有的人并无疾病,却还是一天天衰朽下去终至不治,说是病死、其实是情死,而这两个人又能熬到哪一天呢?孙大夫忽而想起那只跟着他们飞到江南的孤雁,它亦因失偶而死,真无怪乎诗中说——“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