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气溢出嘴唇,江梦枕的心气儿便已散了,他梗着脖子急喘了一声,头一歪再也支持不住地昏厥过去,齐鹤唳见状,骇得心跳都要停了,大叫道:“快去请大夫快叫大夫过来!”
“大夫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绛香冷笑着说:“二少爷,你看这阖府上下,有几个人在乎公子的命呢?你不如让他就此去了,胜过继续在这里受苦。”
“不成该死的是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梦哥哥把命赔进这个吃人的地方!”齐鹤唳抖着手把江梦枕用被子裹起来,抱起他强撑着一口气往外闯,“去套车、马上去武阳伯府,那个孙大夫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二少爷,实在不巧,”门房瑟缩地咽着唾沫,“车都占着呢”
齐鹤唳猛地回头,眼睛在黑夜里像是两团燃烧的火,“你再说一次?!”
“大小姐说”
“秦戈吴钩,去把马车拉过来,谁敢拦着给我往死里打!”齐鹤唳紧紧抱着怀里呼吸微弱的夫郎,恨得嘴里全是血腥味儿,“你们都给我等着你去告诉齐雀巧,她的孩子要是能平安地生下来,我就把头拧下来给她儿子当球踢!”
“二少爷快上车!”
秦戈和吴钩赶来了马车,俩人脸上都挂了点彩,马车急驰至武阳伯府,齐鹤唳抱着江梦枕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里,武溪春和孙大夫都吓了一跳。孙大夫一看江梦枕的状况,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怎么弄成这样了?”他忙从医箱里取出一颗丹药塞进江梦枕嘴里,摁着他青紫发硬的肚腹道:“他的血都要流光了,直接送到棺材铺去,恐怕还快些!”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夫郎!”齐鹤唳想也没想,直接跪在地上,“他说过你的医术很好,你一定要救救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才七个月,就怎么突然早产了?”武溪春见好友生死不明,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你怎么才把他送来?为什么不早来请孙大夫!”
齐鹤唳垂头道:“我我没在家,府里的人全都指望不上。”
“你没在家?那你在哪儿?在军营吗?就算是在军营,来回骑马一个时辰足矣,那不至于拖到现在!”
“我我”齐鹤唳觉得每说出一个字,就像一枚钉子把他钉在了负心的耻辱柱上,“我在一个朋友那里。”
“一个朋友?”武溪春的声音一顿,而后脸色大变地高声问:“是不是肖华!你说是不是!”
齐鹤唳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极其诧异地看他一眼,武溪春突然泪流满面,崩溃般的叫道:“凭什么?你们到底喜欢那些人什么!梦枕哪里做得不好?他哪里比不上那个肖华?他还能给你生孩子朋友、恩人、自小的情谊,你们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借口?!”
“别吵了!”孙大夫一个头两个大,“齐二少爷,请你都出去,武公子让人去烧开水,要不然你们就直接去买棺材!”
齐鹤唳急急地问:“孙大夫,梦枕会没事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出去,否则我就不治了!”
武溪春把齐鹤唳从房间里死命推了出去,他在关门前抹了抹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道:“齐二少爷,你是一个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那个肖华比不上梦枕的一根头发,你一定会后悔的”
齐鹤唳已经在后悔,他后悔和江梦枕吵架而去投军、后悔把肖华带回府里、后悔幼稚的斗气、后悔今天的妥协,而他最后悔的是自不量力地求娶江梦枕,把他那样一个金玉般的人拖进齐家这个乌糟的泥潭里——他娶到江梦枕,无异于匹夫怀璧!齐鹤唳根本无力保护这块美玉,只能任由他被风刀霜剑侵袭逼迫,落得个玉碎人亡的下场——他确实是不配拥有江梦枕的,在齐家他尚且无力为夫郎撑起一片天,更不要说在别处为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江梦枕嫁给他这些年得到了什么?只有难堪罢了、只有伤心罢了。
他从十二岁开始喜欢江梦枕,自以为将一颗真心全都放在了他身上,但就连这颗心其实也是无人知晓的,他从未正式地向江梦枕剖白过暗藏的曲折心思,还故意把肖华扯进他们之间,连这仅有的真心都被玷污了去。他一直喜欢着江梦枕的心,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而可笑的是齐鹤唳竟还为此愤愤不平,因为江梦枕没有用同样的真心来爱他——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江梦枕来爱?!
齐鹤唳捂着脸颓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素来像长枪一样笔直的肩背垮了下去,他终于发觉自己大错特错,江梦枕最后的那声叹息、武溪春脱口说出的姓名,都是他伤害了所爱之人的铁证。齐鹤唳达到了他带肖华回来的目的,江梦枕确实在为他痛苦、为他嫉妒,但是齐鹤唳却再也得意不起来,他只想以头抢地,不知如何才能赎罪、才能减轻江梦枕受到的煎熬和苦楚。是他的偏执给江梦枕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就算他现在把心掏出来,江梦枕也不会再相信了,他的背叛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他的背叛被所有人塑造了出来,齐鹤唳依然无可辩驳,因为罪魁还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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