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官印盖在和离书上,武溪春正式离了永安伯府,带着嫁妆回了娘家,小厮们抬着一个个红漆木箱往外走,安致远的继母张夫人站在廊下看着,忍不住连连冷笑,“这可真痛快,向时逼着伯爷将我儿除名,他武家可想到有这一天?”
“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安致远从院里出来,正将这句话听在耳中,黑了脸道:“回后头去伺候老头子,别在戳在这儿碍我的眼!”
“大少爷真是不一样了,你小时候见了我,可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如今竟如训猫训狗似的呵斥我我又敢说什么?”张夫人抚了抚鬓发,“我自小对你不好,你得了势,我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只是那对你好的,也未见得落了什么好下场——堂堂的伯府哥儿,竟输给了李青萝那个贱婢!我还盼着他俩战上三百回合,只没想到他这就败走了,倒让我少瞧了好些热闹。”
安致远冷冷道:“你这话是说我忘恩负义了?青萝小时候给我一碟冷饭,我记到现在都没忘记,我安致远岂是无情无义的人!我对桃源一片真心,只是他恼了我不肯留下,岂是我逼他走的?”
张夫人上下看了安致远几眼,突然“噗嗤”一笑,“少爷说的是,李青萝幼时的一饭之恩,自然要重过武溪春下嫁相许了,少爷千万要永永远远地记着为了赶紧子嗣的名分考虑,不如赶快把她扶正!”
“又与你什么相干!”
“怎么不想干,我好歹是你的继母,看着你和李青萝长大的,这丫头真让我想起暴尸街市的赵姐姐她本是你爹的通房,你母亲进门后被她算计得惨死,我和她斗了大半辈子也总是输她半着,因为我没她心狠,照我看,李青萝比起当年的赵夫人,可是更厉害呢”
安致远懒得听她挑拨,转身拂袖而去,张夫人自言自语地还在絮叨:“幸而武溪春利落地走了,还能搬着他的嫁妆回娘家去,你母亲的嫁妆又在哪儿呢?宠妾灭妻、不以为错,这样看来,你和你爹真是像个十成,只不知道李青萝肚里的孩子和你又有几成像?”
她又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抬嫁妆的人渐渐走光了,没一会儿李青萝捧着肚子,指挥着伯府下人把她的东西全搬进了正屋。张夫人笑得打跌,靠着漆柱摇头抚掌,“诶呦呦,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是多一刻都等不得这不比大戏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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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溪春成亲时因为赏花宴上的意外被人嚼舌议论,这回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安致远闹到和离,消息传扬出去,他几乎要被京中世家的口沫淹死,后宅中人都说他不贤善妒,无所出还不许夫君纳妾,安致远忍了他五六年已是仁至义尽,武阳伯府不顾礼法的护犊子,竟真让他与夫君和离了,活该这样的小哥儿老死在娘家。武阳伯的头发为此又白了几根,武溪春的母亲与嫂子出门去会友应酬,也被追问甚至暗讽此事,闹得好不愉快。
幸而京城局势一日紧似一日,夺嫡之争如火如荼,朝堂上的大事夺去了诸多关注,后宅之事渐渐不值一提了。皇长子晋王与贵妃所生的三皇子皆是储君之选,只是晋王的母亲虽是皇后却已去世多年,母族的势力凋零大半,这些年贵妃形同皇后,亲戚门人遍布朝野,因而晋王虽占嫡占长,朝堂上三皇子的呼声却更高。
镇国公和谈归来,马不停蹄地入了宫,而后直奔晋王府。江梦幽听了这事沉吟许久,暗中嘱咐桃夭收拾嫁妆细软,把瑜哥儿珍姐儿全抱到她屋里来睡。第二天她特意换上了新婚时常穿的一件广袖留仙裙,将两道略淡的眉描画得如远山一般,她望着手里的螺子黛发了会儿呆,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去见晋王。
江梦枕倚在窗口去看枝头含苞的桃花,他近来身体不适、神思倦怠,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只把日子胡乱地混过去。
“王妃来看公子了!”
碧烟引着江梦幽进了屋,江梦枕闻声转过头,诧异道:“姐姐怎么有空来?”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江梦幽笑道:“今儿是花朝节,是你的生辰啊。”
“我倒过糊涂了,还是姐姐对我好。”
“只你嘴甜,不过你的心也太大了”江梦幽向侍从抬了抬手,屋外一个小幺儿抱着一盆宝石嵌成的白海棠花进了屋来。
“姐姐也太客气了,”江梦枕定睛去看桌上的摆件,忽然心头一跳,“这东西怎么有些眼熟?姐姐是不是给我一盆一模一样的?”
江梦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不就是我送你的那一盆,底下还有皇宫内造的印记!快让人去点点你的嫁妆吧,别都让人倒卖了去,你还蒙在鼓里呢!”
江梦枕大吃一惊,忙叫碧烟来问,江梦幽抿了口茶水,向碧烟道:“我本以为你这丫头是个精明能干的,好歹能帮他守着些家底,哪想你们主仆是一路货色,糊涂成这样!”
碧烟头上直冒冷汗,她拿着江梦枕小库房的钥匙,虽然江梦枕姐弟俩不曾怀疑她,可若少了东西她也是难辞其咎,她赶紧拿着嫁妆册子去翻查核对,翻了几页忍不住叫道:“我就说呢!这些年我母鸡似的守着、千防万防,怎么还是出了差错——这东西原是摆到水月阁去了!”
“水月阁住了什么人,为何要用咱们的东西?难道齐家公库里没东西可摆了?”
江梦枕忙向碧烟使了个眼色,江梦幽看在眼里,缓缓地说:“你还有事瞒我了梦枕,你向来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性子,这种盗窃的事在家宅中绝不是小事,藏奸纳盗后患无穷,岂是吝惜那千把两银子或是什么珍奇玩意儿?趁我还在京里、还能用王妃的身份给你做主,你把事照实说了,我也放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姐姐要离京?”江梦枕完全怔住了,没想到一桩事接着一桩,一件比一件更叫人心惊胆战。
“我连日来总梦到父母,打算带着瑜哥儿珍姐儿回趟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