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似是绷着一根绞紧的弦,齐鹤唳心里累积了许多年的矛盾挣扎一触即发,江梦枕看见他就觉得压抑,却不知问题到底在哪儿。
江梦枕一面梳头一面从镜子里观瞧着齐鹤唳,他握着一册书坐在茶几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半天没有翻过书页。
“二少爷”江梦枕轻轻叫了他一声,齐鹤唳犹如未闻,只等到一双手覆在书册上,他才茫然地抬起头,“叫你都没反应,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答案一如既往,江梦枕问不出他的心事,只觉得齐鹤唳把太多情绪和秘密压在心底,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正该是意气飞扬、张狂恣肆的时候,他却总是阴沉沉的,周身仿佛包裹着乌云烟雨。
江梦枕能想到齐鹤唳心情低落的原因,只有失去羽林卫入选资格这一件事,因而柔声道:“又是春天了,去年谢了的花今年会再开,错过的东西也会再得回来,是你的、总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齐鹤唳垂头不看他,“如果那样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我呢?”
“为什么不属于你?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是吗”齐鹤唳很慢地说:“那这个时机什么时候才来?我太累了,有点撑不下去了。”
“所谓天随人愿,只要有心、何惧无功?”江梦枕把梳子塞进他手里,“别总胡思乱想的,过来,帮我梳梳头发。”
齐鹤唳的动作有点笨拙、却极轻柔,他用手挑出一缕乌发后方轻轻梳理几下,这样梳完江梦枕的一头长发,不知要用多久。
“哪用这样小心?”江梦枕“扑哧”一笑,“直接梳就好了。”
“我手重,怕弄疼你。”
江梦枕透过镜子望向身后,正撞上齐鹤唳幽深静默的目光,江梦枕心头微甜,莞尔道:“你偷看我。”
“你才发现吗?”齐鹤唳已习惯了这种默默注视的姿态,“只有你看向我的时候,才会察觉我在看你。”
从十二岁开始,他就在偷偷看他、偷偷想他,从远远望着到站在他身边,齐鹤唳用了八年,其中多少曲折心酸已不堪言。直到如今,齐鹤唳仍觉得自己在暗恋着江梦枕,即使他已经是他的夫郎。
两人都没再说话,眼波在铜镜中缱绻交缠,江梦枕只觉得此刻静好温存,却不知人心变幻、顷刻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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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雀巧管家一年多,上上下下的人已用得熟了,只有江梦枕住的挽云轩自成一体,做饭、买办甚至洒扫的人大都是侯府旧人。齐雀巧性喜奢侈,公中的钱时常入不敷出,有时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齐夫人帮她贴补了几次,便不肯再出钱,齐雀巧手头一紧就把主意打到江梦枕头上。
她先去向齐老爷哭穷,只说家中须得省俭些,将那些用不着又不是家生奴才的全裁了去,减少些排场功夫,得了齐老爷的首肯,齐雀巧装模作样的卖了几个老弱奴仆,便去挽云轩以排场奢靡为由,非要裁剪江梦枕的十名青衣小婢。齐雀巧是个比她母亲更惹人厌的货,按理说挽云轩的下人又不用公中出钱养活,与她何干?但她偏要在江梦枕面前拿着管家大娘子的款儿,压这个本应管家的二少夫人一头。
江梦枕不想与她冲突起来,否则她日日过来闹腾、更不得安宁,只有答应,齐雀巧趁机调换了几个婆子过来供他使唤,俱是最最难缠惫懒的,这些人的月钱自然也不再用齐家出。这些婆子进了挽云轩,真如同进了金窝,事少钱多、主子又是个极和善的,这些人的差事早当得油了,一看这境况,皆都散漫起来。
婆子们负责洒扫和守夜,守夜的人后半宿经常溜号,洒扫的人也不过是用掸子在屋里随便比划几下。这一日,碧烟忽而发觉挂着的琉璃灯竟落了灰,再一看茶盅里头还放着昨天的茶叶,气得将婆子们大骂一通。
“公子,这些人不治是不行的!”江梦枕从花园散步回来,碧烟怒气冲冲地说:“还天天说咱们屋里东西多、收拾起来多辛苦,这是最明显的——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她们也不知道擦一下,只会白拿钱混事!”
“你敲打她们便是”江梦枕接过那盏灯,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擦过了,愧疚感又升腾起来,他忙坐下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去灰尘,这盏早该收起来的灯,竟在他床头不知不觉挂了两年多。
“你又在擦它。”江梦枕闻言抬起头,见齐鹤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直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这盏灯就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