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裴箴言数度察觉到父亲的欲言又止,包括这一路上也是,裴正好几次想说什么,但又都咽了回去。
“也没什么,你快去吧,要迟到了。”
裴箴言还是坐着没动:“现在跑进去也来不及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不等裴正回答,裴箴言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你交女朋友了吧?”
他父母离婚好几年,双方都一直没有再找,至少没让他听到过任何风吹草动。直到近几个月,裴正屋子里有了另外一个人生活的气息。每次周末他过去之前,那个人的痕迹都会加以刻意掩盖,但整个屋子遍布蛛丝马迹,玄关和客厅永远鲜妍的花束,焕然一新的锅碗瓢盆茶器茗盏,一尘不染的地板和窗户,时不时新添的摆件装饰……但凡稍加留意,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裴正没想到自己纠结了两天的话就这么从裴箴言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心下不由一松:“你怎么知道?”
裴箴言小时候对父母要分开一事表现得极为抵触,裴正和汤婉约为此度放弃离婚的计划,只是两个在婚姻中只剩互相折磨的人拖了又拖,最终还是没法为孩子将就一生。
他们离婚后,裴箴言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肯接受现实,甚至一度对裴正态度冷淡,因为裴正是搬出去的那个人。
也许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细谈,裴箴言没有一句废话,每个字都切在最要紧的点上:“那你们是打算结婚了吗?”
感情不到八九不离十的地步,裴正不会对他开这个口。
裴正果然颔首:“有这方面的意向。”他语气充满踯躅和紧张,“那你同意吗?箴言,如果你不希望爸爸……”
“同意啊。”裴箴言打断。
他无法阻止父母离婚,但他始终拥有父母再婚对象的一票否决权,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以绝食、以封闭自我、以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来阻止父母分开的小男孩。
这一次他选择轻描淡写地投下赞同票:“下次介绍我认识一下阿姨吧。”
与父亲结束简短而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裴箴言进校门就已经过了七点,被督导组记了一笔才放行,今天教导主任亲自领兵抓考勤,看裴箴言慢吞吞,暴躁的主任当场跳脚骂街:
“裴箴言!你还有没有一点一班之长的样子?无组织无纪律竖立不良榜样……”
开学不到一个礼拜迟到两次,高二八班的班长头上那顶乌纱帽摇摇欲坠,但他并没有产生任何心理负担,一过校门视线盲区的拐角,他继续慢悠悠晃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夹道槐树都掉光了叶子,来年春天复苏的使命尚未抵达,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轲,第一抹绿的绽放仍在暗里蓄力中,等候夏季抽成乔木嘉荫。
这天陆仅依然没有到校上课。
大课间升旗仪式,西游组贼头狗脑偷偷数了八百遍遍隔壁班的人头,每一遍都得出相同的结果:41。
高二七班满勤应为42。
真的只差一个陆仅。
大圣数着数着突然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大圣,猴儿!”鲁智慌忙扶住大圣,分出一只手死命去掐他的人中,“猴儿你这是怎么了……”
鲁智这力气能把死人掐活,大圣快被掐死了,抓住他的的手指,夹缝中艰难求生:“放开我……我他妈只是……低……血糖……”
还好班里女同学随身带了巧克力,给大圣应了急。不过保险起见,汤宁还是让裴箴言和鲁智负责押送大圣先回教室。
裴箴言又被迫听了一路的“陆仅”。
两块巧克力下肚,大圣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七班简直丧尽天良,陆仅都转学了,他们居然一个个没事人似的,畜生都不带这么无情无义。”
他眼泪汪汪的,瞧着裴箴言都于心不忍了:“你别哭了,其实……”其实陆仅只是脸上挂彩了请几天假而已。
士可杀不可辱,大圣当场就捂着人中炸了:“我没哭!谁会为了陆仅哭,我是被死胖子下手没轻没重给掐出来的自然生理反应!”
裴箴言:“……”
“其实什么?”大圣抹了一把眼泪,好奇道,“市花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裴箴言:“不是所有村都开着店的。”
大圣:?
高二八班的气氛并不若上周亢奋,甚至隐隐有丝低迷的迹象,七班和八班的班疆难得平静,一整天下来就连大圣也没怎么招惹隔壁班。
七班班魂转学给八班制造的狂欢似乎已经无声无息消弭在过去两天的周末里。
最后一节课间,裴箴言前往汤宁的办公室签请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