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红在暖秋苑的这几日,黄凝发现她是个很好的聊伴,明明只是深宅中的一介丫环,却见多识广颇有见地,是个有趣的令人舒服的妙人。
摇红也发现,郡主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崔夫人与崔凤阁都也不曾亏待她,但她们身为高位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拿人不太当人的思想,而郡主不是。
跟郡主相处,她没架子,待根本不需要在意的下人都是真诚的,也没有那种时刻提防,生怕奴婢生出一丝不敬之心的主子样。
摇红这才发现,黄凝美艳妖娆的长相下,竟会是个这样的人。干净的、透明的赤诚之心埋于这样的样貌下,也难怪,身处现在位置的太傅大人什么样的绝色不曾见过,就是下属同僚送到他面前的也应不少,他却还要如此这般的与郡主纠缠。
摇红与郡主说话之际,阿诺一直紧盯不放。弄得摇红都提了一嘴:“郡主这的大丫环,可真是尽职呢,对您是颇多关注。”
黄凝看了看摇红,觉得崔凤阁把她放到自己这来真的是失算了,这样一个通透的聪明人,为自己所用不好吗。
黄凝这么想的就说了:“摇红姑娘只是当个奴婢可惜了。”
摇红:“一点都不可惜,奴婢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如果能一辈子只做丫环,做到了嬷嬷的年纪,存够了钱就出去养老,那真要念一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了。”
黄凝听着听着,神色向往,“真好啊,心无牵挂,人与心都是自由的。”
摇红看向郡主,能感觉到郡主内里的颓废与灰心,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还是要抱有希望的,我也曾绝望过,以为日到头了,再也过不下去了,但还好我没放弃。郡主现在看我只是为奴,那是不知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跟以前比起来,已经很好了。”
“我听说你是被崔夫人所救,想你以前也是个苦命人。”
“实不相瞒郡主,我是逃出来的,九死一生。如果没有崔夫人,那现在这世上有没有摇红真不好说。”
听到个逃字,黄凝上心了,“逃出来的吗?是逃到本省还是出了省?”
摇红:“出了省,自崔夫人发现我的地方,那是我出来的第二十多天了。”
黄凝:“银钱是怎么带在身上的,大票的与散碎银子,不会被外人惦记吗?还有,本朝内陆虽不实行户籍管制,但偏远边防过境的话,还是要过卡关的,这些你都提前有准备吗?”
黄凝问得具体,摇红也没隐瞒,把她路上所经历的都一一地说给了郡主听。
黄凝听了直点头,摇红一句话拉了回来:“当然了,这些郡主就当是轶事听听就好,您身份尊贵,是不用经历这些的。”
黄凝听此话敛了情绪,话锋一转:“听你说话,舒服又有趣。你劝人也劝得好,我啊,也是个不轻易放弃的人,我也抱着希望呢。”
她看着摇红又说:“希望有一天可以像你一样,获得自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摇红笑:“与郡主共勉。”
阿诺听着那两人笑得开心,自己却开始走神,是啊,消失的方式不是只有死,还可以是离开。
这日,黄凝在睡午觉,忽然被什么声音惊到,一下子悠悠转醒过来。然后她就听到,窗外阿诺的声音在说:“我现在也很纠结,郡主是个好人,可咱们毕竟是主子的人,我就想着,能替她遮一点就遮一点,也不是事事都上报主子的。她也是可怜,安桃被冤了出去,那个老嬷嬷也不在身边,还有平梅,她还一直以为平梅回家嫁人去了,哪知道平梅早死在了私狱。只剩下我在她身边,还是主子安排监视她的”
后面阿诺还说了什么,黄凝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句,平梅早死在了私狱。
是做梦吗?黄凝坐起来,感知周围。不是做梦,是真的。
“阿诺,阿诺!”黄凝叫道。
窗外的阿诺,“啊,叫我了,你也去吧。”
阿诺一进来,黄凝盯着她看,见她脸上有躲闪,还问她:“郡,郡主,您什么时候醒的?”
黄凝:“刚刚你在外面在跟谁说话?”
“天,天兰。”
黄凝:“我都听到了,你不要想瞒着,我问你,你说平梅,平梅死在了私狱里是怎么回事?”
阿诺马上跪地:“郡,郡主,我是瞎说的。不,我没说过这话,您是听,听岔了吧。”
“大胆!我亲耳所听,你是想戏耍我不成?好,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你主子,当面问清楚,我不仅要问清楚,我还会告诉他,是你亲口告诉我说,我的平梅回不来了,你因对我罚你不满,成心刺激我,才吐出了这么一句。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再不说,我现在就去。”
阿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郡主,高高在上,口出威胁,全面碾压,上位者的威严尽显。
阿诺:“郡主没听错,平梅早就没了,在进私狱之前她就死了,以死明志了。”
黄凝一下子瘫回到床边,喃喃道:“更早就没的吗,在进私狱之前就没的吗,那不就是说,我还在昏睡时,她就没了?”
阿诺:“是,在您昏睡还没醒时就触柱了。”
“触,柱,”说完这两个字,黄凝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是不能呼吸了一般。
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间,黄凝顶不住了,她被悲愤主宰,从床边溜到地下,伏在床凳上,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