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的赤马躁动地踢了两下蹄子,祁砚之攥紧了手上的缰绳,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子,呼吸慢慢沉重下去。
那道再熟悉不过、清冷疏离的身影,曾久久出现在他的梦中,彻夜萦绕不去。
那一日,当他在火场上看到她血迹斑驳的尸体时,心中曾浮现过极荒谬的念头——
谢芙若就这样死了,他祁砚之从前谋划的所有事情,便再没有意义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曾涌现过后悔。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对自己产生痛恨。
谢芙是在天牢中受尽酷刑而死。
而在她临死前,他分明去过天牢看过她。
他那时分明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当看见她即便死去都不愿意屈服求饶于他的模样,怒火与侵袭了他的神智。他没有给予她丝毫信任,在天牢中放言逼迫,存心羞辱,将她的尊严彻底碾压在脚下。
她在临死前都不得安心,就这样含怨离开。
那时见到她的尸体,他曾想过,谢芙死前,是否心中对他怀着怨恨?是否有过极大的惊惧与害怕?是否在临死前念着他的名字?
对他怀着怨恨也好,怀着怒意也好,那就死后来找他,这辈子都与他纠缠在一起。
后来,当触碰到她的尸体,发现她脖颈上一处极为隐秘的接合线,发现那具尸体并不是她,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僵硬许久,随后,宛如江潮轰然溃堤,那种几如劫后余生的欣喜感彻底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他。
她没有死。
她还没有死。
在知道这一事实之后,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她的念想。
他想见到她。
她的身影宛如梦魇一般时时刻刻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上朝理政,回殿批事,夜时休息,他愈是想要将她从脑海中摒弃开,她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便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直到那一刻,他终于再次印证那三个字。
他完了。
最先动情的人,终究被剥去利刃,沦为人臣。[1]
他是帝王,明面上虽处于优势,对她千方百计施以折磨,可那是因为求之不得。
她所做的一切似乎毫不起眼,可那才是左右他心绪的根源。
知道她还没有死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近乎偏执疯狂,下令派人搜捕皇宫,搜查京城的每一处地方,誓要将她找回来。
可如今,当她真真切切、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不远处,就站在距离他十尺之外的地方看着他,他的心脏瞬间宛如被一双手紧紧攥住。
剧烈的疼痛过后,继而,如同久死之人刹那重获新生,他的胸腔中,那死灰复燃的心脏再次沉重而有力地跳动起来,带着炽热的欣喜,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祁砚之一双凤眸紧紧盯着她,驱策着胯|下赤马,慢慢朝她靠近了一步。
他道:“阿芙……”
谢芙眸色冷漠,盯着他,向来沁凉如水的声音里压着寒意,“别过来。”
祁砚之果然停住,不再往前。
他一刻都没有移开视线,望着她,目光近乎贪婪地自她的眉眼描摹而过。那是他身处北晏皇宫,时时刻刻都想见到的。
如今见到了,怎叫他甘愿离开。
他怎甘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