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一切,尽数湮灭。那场初见的梨花雨下,执伞的仙人缓步走来,让他的心从此开始陷入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终于,这场梦醒了,他才明白,沉沦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谢轻随撑了把伞,挡在陵澜头顶。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像一把又一把自云端扯落的破碎珠帘。
陵澜怔了一下,才发现雨下得很大,把他的头发也淋湿了一些。
苏星弦还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随着心死,他的灵魂也已经死去。
强行撕破的结界开始缓缓闭合,他才仰头看他,只见一把绿柳烟波的竹伞下,他的师尊看着他,眼中似有那么一点怜惜。
他知道,那是错觉。
“回去以后,好好继续自己的人生。身上的伤记得治,不要觉得自己修为强,就什么也不顾忌,流血也不在乎。”
浅蓝的衣袖下,遮掩不住的血迹正慢慢显露出来,苏星弦木然看了一眼,没有说,他已经没有多少血可流。
陵澜又陆陆续续说了点别的什么,最后,他说,“你以前最是听话,这是最后一次,你也听话,忘了我吧。”
听话。苏星弦忽地笑了一下,一只手撑在结界上,渗出一个狰狞的血印。
原本在慢慢闭合的缝隙,突然停住了。
“师尊你说,你不喜欢太听话的人。”他慢慢站了起来,依然有些站不稳似的,可他还是慢慢站了起来,抬头看他,“那我怎么还能再听你的话?”
苍白的脸上,本是浅浅烟灰色的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血色填满,他满身血迹斑斑,犹如厉鬼,看着陵澜的眼神却温柔,温柔得诡异。
那个近乎完美的仙门翘楚仿佛已经被彻底杀死,不存在了,他的手划过结界,霎时间,那本来牢不可破的水镜,就开始剧烈晃动。
苏星弦一眼也不错开地看着陵澜,“师尊,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你的话。”
听他的话,就要离开他;听他的话,就要一次次被丢下;听他的话,他只会失去他,在一个人的地狱里,永永远远,得不到他。
冲天的血腥在骤然破碎的结界中逸散出来,千万年来,大荒的结界第一次被破开,黄沙之中,响起无数凶兽的嘶吼。
谢轻随把陵澜往身后拉,皱起了眉头,大荒凶兽感觉到结界破开,疯了一样往裂缝处跑,他只能布下新的结界,挡住那一批奔涌而来的兽潮。
苏星弦朝陵澜伸出手,“师尊,答应的话就要做到,你该与我回去了。”
雷声滚动,大雨瓢泼,在他脚边形成一道血红的水洼。他的眼角红得病态,眼里只装着那唯一的一个人,“不然,弟子不知,还会做出什么。”
“你想得美。”谢轻随哼了一声,“真是后生可畏,竟然有人能破得了月神的结界。”
“留你不得。”说着,他掌中结印。
就在这时,一道雷电砸下,雷光之中,一面巨大的镜子凭空生成,与此同时,平地卷起狂风。
绵绵在风雨中艰难睁开眼睛,“主人,这是大荒之镜。”
陵澜感觉胸口剧烈跳动,不知为什么,感觉那面镜子之中,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他放开谢轻随的手,走了进去。
谢轻随猛然回头,只看到陵澜的身影没入镜中,他没抓住。
·
陵澜站在一棵树下,一棵高可参天的大树,仿佛在世界诞生之初,它就已经矗立在这里。
一轮巨大的明月在树之顶,把夜空映得如同一块蓝色的丝绒。
脚下是一片旷野,遍地都开满莹莹发亮的月盈花,仿佛漫天星辰落到地上,连绵起伏在高地错落的山坡上。
巨大的树冠在头顶轻轻摇晃,有风吹过,陵澜感觉脚边月盈花轻轻撩过他的脚踝,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只又一只的蝴蝶,翩翩飞向天际。
扶桑神树。
陵澜把手按在树身上,像能听到树的心跳。淡淡光芒自他掌心蔓延,打开一扇封印许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