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若是过来吹枕头风,我便将方才听过的话,尽数忘了。”◎
“妹妹拜得不够诚心,香火不供,头也不磕。心愿怕是难以达成。”
夜风将谢钰的语声渡至耳畔。
折枝心口骤然一跳,慌忙睁开眼来,往声来之处望去。
却见谢钰一身燕居时的星白色绉纱袍,持一柄羊角风灯立在她身前不远处,正淡淡垂目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交汇,谢钰薄唇轻抬,以未持灯的手轻抬起她的下颌,端详着她面上的神情:“妹妹怎么慌成这样,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折枝被他看得心底里愈发慌乱,一时间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但见他神容淡淡,并无恼意。便猜测只是听见了最后还愿那句,忙敛了敛面上神情,弯眉对他轻轻笑道:“折枝只是讶异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这都没个准备。”
她说着接过谢钰手里的风灯吹灭了放在春凳上,又伸手轻握了谢钰的袖口,带着他往拔步牙床上去:“哥哥数日不曾回来,想必是宫中事忙。如今漏夜归来,大抵也乏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谢钰不置可否,只是随着折枝行至床畔,往榻上坐落,任由小姑娘立在他身侧,动作有些生疏地替他解开玉冠,将墨发散落。
小姑娘纤细的手指轻轻往他发间拂过,又落在他的领口上,一枚又一枚耐心地将玉扣解开,稍顷终于将那件星白色的绉纱袍褪下,放在另一张空置的春凳上。
冰鉴里盛着的冰块大抵是在炎热的夏夜里化去了大半,半镂空的铜鹤身上,已鲜有白气氤氲。
夜里的暑气反侵,往两人之间带来些许烫热。
谢钰将身倚在床柱上,等着她的下文。
折枝却只是探出头去,‘呼’地一声将那红烛吹灭,又摸黑爬上榻来,拿锦被裹在身上,背身往最里侧睡下。
“哥哥早些歇息,折枝也先睡了。”
折枝说罢,便背对着谢钰悄悄伸手捂了捂自己因赧然慌乱而有些发烫的脸颊,将原本想说的话尽数压下,只想着等天明后,此事揭过之后再说。
以免谢钰倏然想起什么不对来。
许是天不遂人愿,折枝方阖眼,却听谢钰的语声淡淡响在上首:“妹妹方才许的什么愿望?”
折枝团在锦被里的身子略微一僵,稍顷也只得转过身来,于黑暗中抬眸望向谢钰,轻弯了弯杏花眸道:“是祈愿哥哥能平安归来。”
“是吗?”谢钰低笑了一声,长指轻拂过她柔白的小脸,又落在那莹润的朱唇上,轻轻碾转:“我听到的,怎么与妹妹说得不同?”
“我听见妹妹说我性子恶劣,胸襟狭隘,不够温存。”他轻笑了笑:“原来妹妹是这样看我。”
他的语声温柔,落在她唇上的长指略微用了几分力道。那寒凉之感便顺着他的指尖一寸寸地渡到折枝身上,渐渐连脊背上都生出一层寒意。
折枝再也睡不住,慌忙从榻上坐起身来,一叠声地与他解释:“方才是折枝信口胡诌的,哥哥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似又想到了什么,忙往软枕底下摸索了一阵,很快便寻出一件物什来,拉过他的手埋进掌心里,软声道:“这是哥哥令折枝绣的琴穗,折枝日前才绣好的。哥哥看看,可还满意。”
房内静默了稍顷,继而谢钰抬手,重新点亮了春凳上的红烛。
暖橘色的光线盈在榻上,折枝惴惴握紧了自己寝衣的袖缘,只抬眼看着谢钰的神情。
谢钰面上神容淡淡,并不看她,只垂眼看向手中那枚琴穗。
重绯色的底上以银线细细勾勒出清淡的卷云纹,下端同色流苏整齐垂落。
……看着有些单调,不似给旁人绣得用心。
折枝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又淡了几分,忙轻轻唤了声哥哥,又抬起指尖,轻拂过他掌心垂落的流苏。
重绯色的流苏缠绕过她柔白的指尖,渐渐流转出由深至浅色泽不一的绯色,如一朵菡萏自掌心盛放。
似是用了无数色泽相近的绯色丝线层层罗列而成。
谢钰信手拨弄着柔顺的流苏,眸色淡淡。
良久,他终于抬手将琴穗放至枕畔,身子往后倚在雕花床柱上,长指轻抬起她的下颌:“妹妹的癸水,可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