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吧,你值得在那个舞台上。”
周辰溥用掌心绅士式地悬空在黎觉予肩上,仅用指尖暗暗使劲,将她朝舞台方向推过去。
黎觉予觉得自己像一颗没有力气的足球,被人轻轻一踢,就软趴趴往某个方向滚。
她顺势又自愿地往舞台方向、交响乐队的方向走。
观众席上原本想要离座的听众纷纷坐回位置上,闹腾的人也不吵了,按部就班地回去。一瞬间,整间影戏院陷入一片兴奋前的宁静,所有听众都在用一种令人感到紧张的期待目光,紧盯黎觉予的背影。
看着她优雅迈过观众席和舞台的交界处,看着那双金色细绑带的凉鞋,闪映着舞台光,恍如顷刻间那抹莹白变得高不可攀。
某位场工递来第二幕的曲谱,塞进她手里。
既然是替补,自然不会要求她迅速掌握改编曲,手拿纸张表演就可以了,反正喜欢玛丽的大家并不会介意。
黎觉予低头一看,湿漉漉的手汗瞬间打湿纸张一个角。
她站到黎昭刚刚的位置上,转身,面朝大片黑压压的观众。
聚光灯像刚刚那样一晃而过,黎觉予顺势闭眼,等待聆听那即将响起的交响乐曲。
在这一刻,她感到胸腔里,由于在现实初次表演的不安,消失无踪。仿佛拥塞着一片名为“我热爱歌剧!”,“我热爱舞台”,“我最牛批”的粉色思绪。
连乐队中有人将手落在乐器瞬间发出的微弱声音,也像是响雷在耳边轰鸣。
再看看面前大家期待的舞台,没有人觉得台上人德不配位,黎觉予终于意思到这一点。
音乐声重新响起,明明没有任何练习的黎觉予,居然能轻松唱出改编版的歌剧——幸好黎昭找来的作曲家靠谱,大部分歌词都和现代中文般歌剧《图兰朵》差不多,凭借记忆可以轻松将其搬到一百年前的舞台上。
可其他观众不知道这个强大金手指的存在。
她们只觉得,黎觉予不愧是黎觉予,就是比别人唱得好;明明先前没有过练习,却没有任何错误产生,熟络得像表演千遍万遍。
“唱得真好啊…”
“黎觉予开彩妆沙龙真的亏了,偶尔来卡尔登影戏院唱唱才好。”
“我之前都是听西方歌剧,但是这个中文版还挺有感觉…不比洋鬼子的差。”
第二幕还没结束,周辰溥就在观众席周围听到不同的好评,内心隐隐升起的欢喜满意,比几年前在华尔街成立公司的快乐还要多。
他也意识到了:这四年来多次偶遇,使黎觉予这个人成为他无趣人生的唯一享受。
他想看这个小女孩还能做多久,爬多高。
此时天近中晚,凉风袭来,卡尔登影戏院没有刻意将窗户关上。本应该觉得周身发凉的时间段里,无论是周辰溥还是观众席众人,都因为舞台上的女孩变得燥热。
她在舞台上唱得那么好,笑得那么开心,不像表演,像把身体沉浸在恰到好处的热水里。那白皙细腻的咽喉,宛如装入一台昂贵的收音机,只需随意张口,就像尖针搭在黑胶唱片上那样,轻轻松松唱出天籁。
演唱者的快乐,通过歌词传递给观众。
如果当下有人夸唱得好,必定会有人踩回去:“只有唱得好吗?”
“黎觉予长得也好!”
长期被舞台□□的黎觉予,根本不需要刻意,也能将颔首动作恰好停在某个适当角度,和人对戏的时候,就算低头看台词,再抬起头来时,连眼角都充满戏份。
这种风姿,太难得了。
真不愧是百老汇走红的华夏女高音,原来就是这样!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如此念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舞台。可就算再怎么不舍得,《图兰朵》也只是一部四幕一个时辰的歌剧,没多会就表演完了。
如果此时是在克里希剧场,说不定观众们就起哄,求着再来一下小节了。
可这里是上海,都是一帮情绪内敛的人。
她们想挽留,却又不敢冒昧,只敢端起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黎觉予,眼神中的渴求仿佛能凝聚成实质,吧唧掉到地上。
然而这样含蓄熟悉的国人表现,反而取悦了黎觉予。
她像是第一次在巴黎咖啡馆舞台表演那样,单腿弯曲行出标准的舞台谢礼。
再抬头时,眼角流露一抹笑嗔:“刚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歌剧的女王,黎觉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