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答好,奚缎云只恨不能把眼垂到地砖缝里去,“还问什么?”
可他“呼呼”的吐气,像一阵热浪,把她由过去静似湖水的生活里掀翻。她抬起眼,手攀上他的双肩,垫着脚贴过去轻轻、亲亲地在他嘴巴上碰了一下,“成了吧?”
静默中,她匆匆抽离,就看见奚甯泛起蜜的眼睛,在她的口眼鼻间来回爬个不停,然后便似一阵狂风朝她卷过来,将她抵在多宝阁上亲了回去,“小云,让我亲亲你……”
这可有些不公平,奚缎云睁着一只眼掠过他的肩头,呆呆望着对面墙下一个髹红橱柜想,他亲得比她卖力多了,卖力到舌头像一场海风,席卷了她寂寞空空的唇,有些湿乎乎粗鲁,又有些黏糊糊的磨人,令她连这点受惊出神的功夫都没有了,只想沉沦在他的包围与攻击之下。
大概男人都是如此,奚甯亦难免俗,他像个狂徒洗劫她的唇舌,企图通过狂妄的呼吸的来驯服她。竟管她已经像个兔子一样温顺,但还不够,他要将她驯服成他身上的一根骨头。
她没成为他的骨头,却软了他的经脉,两个胳膊绵绵地搂着他的脖子,不留神就要滑下来。紧锣密鼓勾缠的呼吸里,奚甯趁势就将搂着她腰的手往下滑了两寸。
不妨奚缎云心一惊,身子一颤,将多宝阁上一个早被晃得摇摇欲坠的瘦腰梅瓶给晃了下来。奚甯眼疾手快,拔开了贴在一处的脸,一把接住放回去,垂下眼来,拇指在她红馥馥的唇上蹭一蹭,“我走了,夜里回来。”
说话间果然濯缨弹冠,打帘子出去。奚缎云的心才松下来,又倏见他回来,眼睛里烧着一颗星,歪着脑袋往她脸上亲了一下,“要是二更我还没回来,你就睡,别等了。”
这回是真走了,跄济至廊庑底下,正有一阵湖风由院门外头刮进来,吹拂他的道袍,两只氅袖兜风迎月,诗眼望春半,人间似千年。
红藕原在廊下坐着压一条红汗巾子的边,抬眼他出来,忙起身行礼,又恍见他嘴唇上有些油光光泛红,像在哪里偷了罐蜜吃没擦嘴。
她心起疑惑,偏眼往屋里瞧一眼,不见奚缎云身影,又朝另边卧房窗户上瞟一眼,眼珠子默默转几圈,心里不免慌振。
眨眼间奚甯已走出廊下,红藕也顾不得惊惶,忙捉裙追上去,递上条绢子,“老爷……”
奚甯瞥一眼那绢子,恍然领悟,忙接过揩揩嘴,仍旧还她,“不许乱嚼舌根,也不许告诉表妹。”
“晓得。”红藕谨慎点头,心里记挂太太,不敢多言。
按说奚甯走到园中,正值晌午,赤鸟当空,迎面撞见奚桓闷头过来,像是要往莲花颠去,也不瞧路,低着头,两片嘴皮子碎碎开阖,像是在背书。
奚甯免不得一阵欣慰,含笑将其展臂拦住,“你姑妈不在家,不必去了。走路也不抬眼,这么大了,还粗心大意的。回去睡个午觉,醒了再用功一样的。”
奚桓近些时大有勤学之态,晨起在书斋听先生讲课,偶时与朋友出去拜会饱学之士,除去便整日闷在房中钻研,只抽着个晌午空来瞧花绸。
听人不在家,当下有些失落,朝奚甯回首作揖,“父亲好容易这个时辰在家,又要出门?”
“我比不得你,是个清闲惯了的人。云南布政司有几个官员上京来商谈那边开荒之事,许多事儿要办。”
奚桓送沿途跟送,奚甯回眼一瞥,见他一眨眼,都快与自己齐高,心里有些软,声音亦跟着软下几分来,“你如今也大了,秋天若考个功名回来叫爹高兴,爹许你一样东西,你要什么,只管说。”
正中奚桓胸怀,喜得他眉目染笑,跟在后头窥他脸色,“父亲是说真的?我若是中了秀才,我要什么您都给?”
“大丈夫岂有失言?”言毕,奚甯忽觉着了他的道,吊起眉梢,“得先瞧瞧你说的事儿合不合情理,若是要家里没有的,让我去别处搜刮,那你趁早别想,我先打断你的腿。”
“父亲放心,我要的,家里正好有。”奚桓心内乐不可支,面上不显,愈发殷勤地引着他的腿跨上府门的石磴,“父亲留神脚下。”
“回去歇着吧,不敢劳你再送了。”
奚桓目送他上马车,转背提着就衣摆往屋里跑,回屋里也不睡觉,又卷起书俯案苦读起来。
如今四书五经业已读得滚瓜烂熟,便读起史书政要来。旁人不说,先把余妈妈喜得成日见人就谢神拜佛,直念叨这些年的苦心总算熬出了头,少不得他日与他父亲一般为官作宰。
因此不常进屋打搅,连带一干丫头亦不许进去喧闹,单留采薇连翘二人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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