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刻,那奚缎云在窗下坐着,明里歪着脸冲奚桓眨眨眼,暗里点拨花绸,“傻孩子,给人家做媳妇,就是住到人家里去,两个人一辈子不分开。”
这话儿像把锋利的刀,奚桓一霎被划得端坐起来。银晃晃寒噤噤的刀锋生生将他与姑妈地割开,再把她与另个不相干的人结在一起。血淋淋创口里,泛着锥心的疼。
他想想都受不了,握紧花绸的腕子,将她汤匙里的粥撒下些在褥子上,零落几滴。他顾不得,两个眼被粥冒起的烟熏起水星,“姑妈得跟我一辈子不分开才好!”
在他寂静的期盼里,屋里此起彼伏地笑起来,婆子们乐得直捶腿,“我的宝少爷,您想讨媳妇儿,还早着呢!”
“可不?这五岁上头就想着讨媳妇,长大了,八成是个风流的。”
妇人们瞧笑话似的瞧奚桓,他臊红了脸,分明恼了,想发火,却顾不上,只顾急急地把花绸的腕子晃着,“姑妈、姑妈,您说好不好?”
花绸也是笑着的,但她的笑容与别人总是不一样。奚桓能察觉,别人是在笑话他,像刺拉拉的松针,蜇人。
而她,是田埂下的麦穗,离很远很远,却带着金黄璀璨的温柔,簌簌地朝他打着浪。他盯着她唇下的小痣,喂过来粥也不张嘴接,固执地等一个答案。
终于,花绸被他的孩子气歪缠得没法,叹一口气,点点下巴,“好好好,等你长大,姑妈只陪着你,快吃饭,不吃饭哪里长得大?”
满室莺歌又起,妇人们笑作一团,闹哄哄的喧嚣中,没人知道,在奚桓那颗小小的心脏里头,种下了一个终身的约定,将顽固生长,经年累月地结成一道疤。
他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承诺、和着那碗甜蜜的燕窝粥,咽入肺腑,永不吐出。
冯照妆在后头椅上捂着嘴笑,“饿了几顿,竟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你把那汤匙也嚼下去算了!”
复送一口进去,奚桓果然将汤匙翻来覆去舔。花绸着急喂他,将汤匙往他嘴巴外头拽,谁知拽着拽着,竟拽下一颗牙来。
伴着“呜哇——”的哭声,惊鹊飞莺,扑簌簌的彩翅翻腾里,奚家蜜罐子里泡着的大少爷,开始了他的换牙岁月。
好处是,奚甯将注意力由他启蒙上转移到他的牙上。坏处则是他开始绕着花绸走,生怕一张嘴说话,丑态百出,失了他“男子汉”的尊严。
时光从奚桓凋落的牙间滑过来,碧云檐底,秋风微凉,门前红莲坠水轻,阶上苍露湿苔痕。
因奚甯吩咐下来,范宝珠往莲花颠里添了个新丫头,叫红藕,十五六的年纪,模样伶俐,笑得讨喜,跟了奚缎云,侍奉得倒尽心。
院内活计不多,红藕专管了往大厨房端饭那一桩。这日提着个髹红大圆食盒回来,一脸的不高兴。
椿娘廊下瞧见,去接了食盒,因问她:“红藕姐,谁招你不痛快了,走时还好好儿的,回来挂这么个脸。”
不问便罢,问来红藕就是满面失意,将袅娜腰肢折在廊沿,“咱们院儿里的饭食,一向都是太太给了份例钱的,不过是操劳操劳府里的厨娘。今儿我去提饭,听她们好一通抱怨,听那意思,像是找咱们讨赏似的。”
椿娘屋里放了食盒出来,眉梢怒吊,“我们没使这府里头一个钱,要什么赏?”
“我也是这话儿,她们却围着我好一筐抱怨,说是长房里一位姨娘、二房里一位太太与几位姨娘,都是各屋单做了送去。老爷们平日里衙门当值,归家没个准儿,也得另做,又有两位少爷,他们的饭食又繁琐又细致。如今又添了咱们院儿四口人,她们忙不过来。”
“噢,”椿娘叉着腰立在廊庑下,冷笑连连,“她们的意思,是我们操劳着她们了,要咱们按日子也放份月钱给她们?!”
“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