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可以留给祖父母当孝敬,但住在一起,常年这样饥一顿饱一顿,这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她娘会纺织,蜜娘自己进宫后一手刺绣做的也是无人能及,再有她爹是中了秀才的,即便到时候馆谷为生,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总不会像在家里一般。
爹娘再厉害,但一个“孝”字,他们就动弹不得。
蜜娘又道:“爹爹,大伯家可以去县里住,咱们为何不去呢?我听说周福柔都去县城了,娘,我也想去。”
说完又撒娇,跟实打实的小孩子一样。
听到最后定二奶奶笑了:“你个傻丫头,还因为前几天的生气啊。”
阮嘉定不免问道:“蜜姐儿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竹林旁瑸大奶奶家那个侄女,那次我们蜜娘去做了滚床童子,没让她的侄女儿做成,我前儿去尚四嫂那里正好碰到她了,她说她侄女儿已经会认字了。瑸大奶奶送她这位侄女去县里读女学了呢。当着我的面儿就说蜜娘天天疯玩不好,这小丫头回来就问我女学是什么,缠着我要去。”定二奶奶看着女儿,也觉得亏待了女儿。
闻言,阮嘉定笑了,他本以为女儿可能是时常听她母亲抱怨,所以才小小年纪说这些话,没想到居然因为攀比之心。
不过,阮嘉定倒是有意,他看着定二奶奶道:“其实我也有意搬去县里,咱们江陵县是荆州府的首县,府学也在那里,我们若是过去也好,我举业也好。”
定二奶奶摇头:“话虽如此,但我们哪里有银钱买宅,那差不多要好几十两吧。”
“没钱买,难道不能租了,若我中了秀才后,要好生考个廪膳生,那一年给人家作保都能挣几十两呢。”
说起来,阮嘉定兴致勃勃:“反正我已经是准备在家筹备明年的院试,不如就在附近租个小院子,这般就我们一家子过,如何?”
蜜娘第一个喊好,定二奶奶故作犹豫,阮嘉定忍不住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像是在说什么私房话一样,定二奶奶斜着媚眼锤了他一下,自然也同意了。
爹回来了,娘好像有了依靠,蜜娘想起年后就去县城也不免高兴,觉得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和阮老爷老太太一起过年,那就没任何年味,这俩人是各自藏各自的私房钱,腊肉腊鱼是一点儿也不会挂,荤腥基本也没有,后来还是大伯一家回来,大伯和爹一起买了些鱼肉回来,勉强吃了一顿年夜饭。
蜜娘和祖父母包括大伯一家一点儿都不亲近,坦白说爹娘死后,他们既没有打过她,也没有骂过她,但是都不想管她,她在余姨婆家生活了一两年,后来祖父母把老宅卖了,二人说也没和她说一声就跑去了府城跟大伯住。
她又被膝下无子女的尚四奶奶收养过一年,尚四奶奶纯粹是知晓她爹娘为她定了一门亲事,想用自己换取利益,当然,后来这事儿没成,蜜娘就这样一直漂泊,最后是阮家本家挑了她进宫。
当然,蜜娘也很清楚,爹娘一死,哪家都不富裕,人家为何要养你这张嘴呢。祖父母虽然不慈,大伯也很淡漠,但是这些人至少不好就是不好,真让人胆寒的是那种面上和善,却皮里阳秋之人。
“相公,今日余姨妈要来,咱们不若托姨妈问问在哪里赁屋子好?”定二奶奶笑道。
阮嘉定颔首:“嗯,你说的也是。姨母待我素来好,我们去县里住着,日后她也会照应我们。淑君,等我们手头宽裕了,再送蜜娘去读女学,如何?”
定二奶奶笑道:“这当然好,我是个睁眼瞎,劳你教我多少认得几个字,但总觉得和四嫂她们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若蜜娘能识文断字,总比我强。”说罢,她又道:“姨母昨儿来家里还给我送了一张生子药方,相公,这么多年是我的肚子不争气。说起来,唯独有姨母对我们才像是一家人。”
“这不怪你,我在外求学,我们夫妻聚少离多。再者,蜜娘八个月就会说话,一岁就会背诗,比多少男儿还聪慧呢。”
丈夫温言软语的安慰自己,定二奶奶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水。
这对夫妻久别重逢,自然亲密事情做不完,可怜蜜娘用棉花塞着耳朵,转过身子去,这也是她迫切想搬出去的原因,爹娘感情太好,日日缠绵,她是大人的芯子,可他们当她还是小孩子。
不过,从爹娘的语气里,她还是能听的出来,他们对余姨太印象也太好了,爹自不必说,连娘这样算是看透世情之人也很信余姨太。
他们大概不会想到,爹的死和这位和善的老人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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