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着有点敷衍,墨昭衍复又补充道:“反正,看这异状现下除了面无表情,说话困难之外,也无甚要紧影响。师兄可以给她破开两重肉身间的滞涩,大不了再变回狐狸,一切照旧呗。”墨昭言看向雪拂衣的狐耳,“至于人身的问题,从长计议也未尝不可。”
听了墨昭衍的话,雪陌殇想到的却是自己道体中难寻影踪的缺憾,同样是这般无迹可寻。
只是她的异状埋在道体深处只有自己知晓,而少女的异状已经是挂在了面儿上。
雪陌殇点了点头:“那便麻烦师兄了。”
兴许是从未见过师妹这般神情,墨昭衍老脸一红:“这…这有啥的,宝镜久不使用,也怕蒙尘生锈不是。”说罢,祭出三生镜,对着雪拂衣。
一阵氤氲灵光涌动,镜中显化出一只白狐魂影;只是这道魂影比之雪拂衣已经长成的本体,更接近出生时的幼态;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其他异常。
墨昭衍抬手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唉,人老咯,不中用啊。师妹,师兄别的没有,也就能多给你备些仙茶了。让拂衣多喝几杯,肉身转换的阻滞自然消解。”看了许久没看出所以然,墨昭衍只得收起宝镜。
“其实师兄,此种药物苏师姐已经给过了,倒不用师兄再割舍珍藏。”雪陌殇忍不住道。
墨昭衍被这话憋得好半天说不出话,连所谓常来做客的客套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看着雪陌殇道完谢,领着还在感悟的徒儿飞出了大殿,化作流光遁去。
殿中空留一声长叹。
……
七曜宗众人皆传,剑君首徒天生无情,于是得以剑心通明,修行大道畅通无阻,修为扶摇直上,一日千里。
有人说,这小师叔祖承了剑君醍醐灌顶,得了剑君的剑骨,往后,怕是还要继承剑君的修为、法器甚至是君号。
此刻“无情”的雪拂衣正跪坐霜玉案前,为师尊养护擦拭着孤鸳剑。
寒芒流转的剑身上倒映着少女凝肃面容,待拭净最后一道云纹,又仔细将雪陌殇搭在屏风上的月华法袍折叠齐整。
少女虽是无表情的面容,紫眸中却满溢着真挚的神情。雪色狐耳不时抖动,一条狐尾蜷在身后。
狐身虽好,能肆无忌惮的与师尊亲昵,但终究不似人身这般暗藏旖旎。
偏偏人身又凝不出表情,雪拂衣干脆折个中留下狐族特征——只要不见外客,就不隐去灵狐的兽瞳、耳朵与狐尾。
雪陌殇此前抚着少女的发顶询问,为何化形成这般娇小稚态。
雪拂衣垂首盯着足间绣鞋上的丝纹,只道是因为习惯了玲珑的狐身,于是人身也相应小巧一点。
但少女心中所想,却是即便化身为人,也要能理直气壮地依偎进女人的怀里。
这般姿态,即便撒娇卖乖也不会显得矫揉造作,她可以自然地靠在师尊身上,埋首于女人的温香软玉,贪婪的汲取女人的体香。
雪拂衣早就明白自己的情感。
十数载晨昏轮转,师尊的绝世霜容,一行一动搭起了雪拂衣的整个世界。
数千个香暖怀抱中安睡的夜晚,将少女的周身都刻上了女人的印记。
这些印记烙在雪拂衣每一寸皮肤血肉,铭刻进了少女的心灵,雕刻满了少女的魂魄。
雪拂衣的眼中,师尊之所在便是她唯一可见的明媚色彩。万丈红尘的千般颜色,若与师尊的白衣相映,皆不过是苍茫空洞的黑白。
她渴望被女人带着力度的拥抱勒入骨血,她甘愿溺毙在女人雪松冷香的浪潮里。
但是,雪拂衣越是深爱着她的师尊,越是将炙热情愫深埋心底。少女把那些悖逆天伦的妄念层层掩藏,唯恐半点丑陋的欲念污浊神明的衣角。
她只要……
她只要在不变的日常中,珍惜现存的、有限的、纵容却又隐忍的亲昵。
她所求不过守着晨起拭剑、夜半添香的寻常光景,在恰到好处的僭越里偷得半寸温存。
在师尊的怀中,她将永远是一只,贪婪吸食着温情,又小心掩埋爱意的顽劣的幼兽——一只骗得神明偏爱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