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声停了下来,万籁俱寂中,她看着江芙,忽然突兀地冒出一句:“师姐,妖魔生来便该死,对吗?”
江芙放下手中铁剑,像是想到什么,深吸口气,对她道:“妖聚天地灵气开智化形,有好有坏,与凡人并无区别。而魔族……魔族以人为食,盘踞北方,将人间当作屠宰场般肆意掠杀,所作所为,十恶不赦。身为修士,见到魔族,必诛之。”
话到最后,她的眉头已然紧皱,脸上也泛起怒色。
三百年前,魔尊焱狰即位,魔族食人之风卷土重来,盛行至今。
魔族本就有食人的传统,只是过去千年间历任魔尊严令禁止才不至于为祸人间。
焱狰废除禁令后,食过人的魔自不必说,那些从未食过的,也少不了为了提升修为破戒。毕竟在弱肉强食的魔族,太弱的魔不被仙门斩杀,也注定会被同类吞噬。
魔吃普通人,也吃仙门中人。事实上,魔族最爱的就是身怀灵脉的修士。
人间南北,南边有太霄辰宫坐镇,多剑修,而北边分布各大世家,多符修。与剑修相比,符修的攻击力略逊一筹,对生性嗜血的魔族来说犹如狼入羊群。
是以三百年以来,北边修士深受魔族之害,被生吞活剥的不在少数。世家以外,修士能平安长到成年已是十分难得。
每一年,太霄辰宫会派出不少弟子前往北边除魔,其中就包括历届阳华仙会的优胜者。这些人,即便全是训练有素的剑修,也通常有去无回。
所有人都知道,魔族祸世,北边血雨腥风,唯有南边堪堪称得上唯一暂存的安定之所。
然而近年来,魔族变动频出,越来越多的探子被发现潜伏在南边的大小仙门中,魔吃人的事件发生得越来越频繁。甚至连灵秋和霍羽也险些惨遭毒手。
江芙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
落地即碎的铁剑,被血浸透的衣衫,奄奄一息的师弟和师妹,以及灵秋手腕上狰狞的刀口、一点点流逝的血脉之力与生机……
生活在庇护之下的南方修士在那瞬间无比深刻地意识到魔族的凶残,就此立下斩魔的誓言。
江芙记得,自从那件事之后,逍遥散人便严令禁止他们走远历练。门派中只有她自己一直以来借着各种外出的名头,背着众人,偷偷溜出胥阳山,四处搜寻邪魔的踪迹,没日没夜的练习着斩杀魔族。
即便如今霍羽每日乐得清闲,灵秋手腕上的伤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当年的事,她也依旧不能释怀。
阳华仙会……
一想到师妹会在这场仙会上夺得魁首,入选太霄辰宫内门,然后被派往北方,江芙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捏住,喘不过气来。
师父把灵秋捡回来时她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十年来,江芙将她带在身边,几乎是亲手将她养大。
她不敢想,要是她死在魔族手里……
除魔卫道已是险象环生,何况还有天命血脉的诅咒……二十岁必死的结局……
江芙看着灵秋,眼中泛出剔透的光。
“师姐……”
不会的。
她的师妹虽然身怀天命血脉,却天资出众、修为高强,连万丈崖也闯得过,绝不可能出事。
江芙打断灵秋的欲言又止:“魔族诡魅,极擅蛊惑人心。师妹日后若再见到魔物,只管挥剑斩杀,万不可犹豫片刻。”
言罢,她背过身,慌忙用手掌抹了把面颊。
灵秋凝望着她单薄的背影。
有许多次,她也是这样站在江芙身后,看着她偷偷飞出胥阳山,看着她高举起剑,看着她日复一日与魔族不死不休地缠斗。
从最初的恐惧战栗到如今的干脆从容,寒来暑往,布衣被淋漓的鲜血浸透了无数次,执剑之人却从未萌生过半分退意。
因为当年那件事,江芙恨极了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