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捏在手心,被汗水和血水濡湿,光滑的白瓷变成污糟而粘黏的一片。
灵秋举起瓶子,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挥动剑气割开灵脉。
鲜红的血随之点点落入兰翘口中,直到见她呼吸重新变得均匀而和谐,灵秋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她低头一看,赫然瞧见腰间多出一只陌生的铜铃。
一定是宿妄趁她不注意系上的。
他不知在铜铃上施了什么法术,灵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活解不开系在腰间的结,眉宇间戾气横生,转瞬便又吐出一口血来。
铜铃悬在腰间,乍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灵秋接连用法术试探,除了宿妄设下的结界,丝毫瞧不出任何不妥。
这仿佛只是一只寻常的铜铃。
可系上这铃的是宿妄。
血蛊她服下了,这回又是什么?
灵秋紧攥住铜铃,掌心灵力溢出,杀气凌厉,却因着铃上过分牢固的结界,无论如何也无法伤它半分。
解不开,毁不掉,气得她在心里狂骂宿妄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几句又突然想到或许宿妄根本没有祖宗。
凡人堕魔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一向孑然一身。
真是扫兴。
灵秋照着柳树的方向呸了一声。
世事是无常的。
云靖想着这句话,提剑猛劈向眼前粗壮似人的古藤。
丛林深处雾气沉沉,藤影如蛇,密布纠缠在身侧,疯狂舞动着蓬勃的凶意。步步皆陷,举目皆杀。
云靖咬紧牙关,身上白衫早已被红染透,左臂一道伤口翻卷见骨,鲜血直流,每动一寸便如钝刀割肉,火辣辣地疼。
天边是月色将明,脚下是妖藤满地。腥臭的汁液股股扑向鼻腔,云靖耳边忽的滑过一声尖啸,他猛一回头,只见一根碗口大小的紫藤自空中突然探出,藤上倒刺直取他眉心。
云靖闪身躲避,脚下一空,顺着斜坡翻滚而下,跌入成堆的枯枝腐叶。
咔嚓——
烂掉的枝叶霍然碎裂,毒汁四溅,浓烟腾起。
凝霜剑被细小的妖藤紧紧缠绕着,动弹不得。云靖吐出一口血沫,卧在毒液与枯枝间,眼中倒映出漆黑天幕上盐粒般细小密集的星子。
世事是无常的。
昨日擂台上容光摄人的少女转眼间便成了万丈深渊前摇摇欲坠的秋风落叶,令人望之肝胆欲裂,仿佛随时要与她一齐下坠。
满地枯枝,滕毒密布,然而这不过是这万丈崖底,千年古林中最不值一提的小小一隅。
云靖倒在血泊中,意识渐远,却在那万顷黑暗中,忽的看见灵秋满是血污的一张脸。
“你上回说给我蜜饯,下次见面能不能带一些?”
昨日戏言一闪而过,如钉子钉死在胸口。
“大骗子……”他喃喃,“我若死了,哪里还有下次见面?”
一阵剧痛拉回他的意识,云靖紧咬着牙,陡然翻身而起。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强行压制,凝霜腾起,怒斩向周遭藤蔓,势如排山倒海。
鲜血浸透了,毒入心肺了,身体变成巨大的伤口了,步伐也虚浮踉跄了。
云靖拄着凝霜剑往前走,那道随风而下的身影就像一根钉在他身体里的刺,支撑他苦苦坚持着,一动就疼,让他一步也不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