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尘低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手背上。这个角度让他的眼窝显得更深，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眸此刻竟燃着某种她读不懂的火光。那不是平素在军帐批阅军报时的专注，也不是校场上检阅将士时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霸道的、要将天地都纳入掌控的气势。
少女忽然屏住了呼吸。她想起自己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时他站在岸边时，居高临下地向自己投来一瞥，眼神冷得像冰，却让她心头莫名发烫。
“冷吗？”楚逸尘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三分。
林悦兮摇摇头，却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楚逸尘眸光一暗，突然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这个动作让他胸前湿漉的衣料贴在她脸颊上，淡淡冷松香瞬间将她包围。那是他独有的味道，像是雪夜独行的孤狼，又像悬崖绝壁上倔强生长的青松。
“你抖得厉害。”他皱眉，温热掌心贴上她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这个带着武将习惯的动作本该粗鲁，却因他刻意放轻的力道而显出几分违和的温柔。
林悦兮闭上眼，任雨水扫过脸庞。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穿越伊始就已经陷入了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气场里——就像此刻，明明站在悬崖边的是两个人，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呼吸的节奏，心跳的频率，甚至是肌肉绷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为什么这样看本将？”楚逸尘低声问，拇指抚上她眼下，抹去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要怎么告诉他，就在刚才那瞬间，她忽然不想再挣扎了。不想再费尽心机改变原书剧情，不想再提心吊胆规避既定的命运。原书中的林悦兮爱得忘我直接，哪怕最后香消玉损也未曾后悔。而她呢？明明灵魂来自现代，却比书中人更加畏畏缩缩。
“如果……”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男人的衣襟，感受着布料下传来的体温，“如果，我……”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震得耳膜生疼。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楚逸尘半边侧脸。
唇边的轻语被轰鸣的雷声吞没。
电光石火间，林悦兮看清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那是将军面对沙盘时的运筹帷幄，是统帅冲锋陷阵时的一往无前，更是他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的，近乎笨拙的关切。
雨水顺着他的喉结滚落，滑过紧绷的颈线，消失在衣领深处。
林悦兮倏尔弯起眉眼，这个在原书中令人生畏的杀神，此刻眸中竟有一丝化不开的柔情。
多么荒谬啊，穿书而来的自己本是要改变命运，却在此刻心甘情愿地沉沦。
“我不在乎了。”她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雨越下越大，将她的长发淋得贴在颈间，像无数细小的锁链，“既然逃不开，那便不再逃。”
她望进他眸底，那里有千军万马，有烽火连天，也有此刻只为她一人掀起的惊涛骇浪。她忽然明白，自己早已被这双眼眸困住，从第一眼开始，便再难抽身。
雨幕中，黑马不安地踏着步子。林悦兮将脸埋在他肩头，无声地笑着。是啊，既然该来的一切都会来，为何不痛痛快快地爱一场？原书中的结局算什么！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活过，爱过。
又一道闪电劈下，这次近在咫尺。林悦兮浑身一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
她最后望了一眼悬崖，墨潭依旧深不见底，却不再让她恐惧，因为身后的男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心安。
她伸出手，指向西北被闪电照亮的遥远的天空：“那里……是不是你们一直说的荆谷关？”
楚逸尘怔住了。
他没想到，在如此恐惧中，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他的伤痛。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冲得他喉头发紧。
他低头看她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清澈得能照见自己冷硬面容下的柔软。
“是。”他哑声回答，指尖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那一战，死了很多人，有敌人，也有……我们的将士。”
林悦兮突然转身，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楚逸尘感到胸前衣料迅速被泪水浸湿。她哭得无声，只有肩膀细微的抽动泄露了情绪。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像安抚一个孩子。
“身为将军，我却不喜欢战争。”他对着她的发顶轻声，这句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每次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看到孩子失去父母……我就想，这场仗非打不可吗？”
林悦兮仰起脸，泪水混在飘零的雨水中，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但她眼神已经不同了，恐惧中多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所以你才带我来这儿，对吗？”她声音极轻却清晰无比，“因为战场上……容不得半分怯懦。”
楚逸尘的指腹擦过她眼下泪痕：“你说这世上没有万年桩，其实那最坚实的桩就在自己的心底。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你，因为只有自己，永远不能倒下。”
林悦兮望着他的深眸，不知道这些话，他究竟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远处雷声渐近，楚逸尘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忽然扯动缰绳让马后退几步，离开悬崖边缘。
“今日够了。”他简短地说，下颌线条却柔和下来，“忘记恐惧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楚逸尘用披风将林悦兮裹严实，策马转向回程。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与雷声交织。
“主将，”在穿过一片竹林时，林悦兮突然开口，“如果……如果下次征战，您会带上我吗？”
楚逸尘低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某种新的东西——那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对保护他人的渴望。
“不会。”他语气笃定，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俯身在她湿漉漉的额头上落下一句话，轻得像片羽毛，“有本将在，仗便打不到你面前。”
雨幕中，黑马驮着两人渐行渐远。楚逸尘回头看了眼悬崖方向，想起沙场上的血流成河，他倏而攥紧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既要护一国安宁，也要守身旁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