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不过是个乡下老太婆，哪有什么了不起的养花技术哟。”老婆婆放下手中碗筷，悠悠望向院子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儿，神色温和，“其实啊，这养花和过日子没什么两样，都得全心全意地投入。每天得给它们浇水、施肥，还得细心观察有没有生虫、有没有缺营养，不能太着急，得慢慢来。”
“等一朵花开，得有耐心。”说到这儿，老婆婆微微偏头，目光带着几分深意，轻轻瞥了林悦兮一眼，声音愈发柔和，“所以，你呀，等着，也别急。”
“咳咳……”林悦兮冷不丁被鸡汤呛到，瞬间满脸涨得通红，鸡汤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她手忙脚乱地摆着手，慌乱解释道，“我……我不急……真的，是这鸡汤太烫了。”
老婆婆见状，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悦兮的背，安抚道：“我可不是说你喝鸡汤的事儿。你呀，性子直爽，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这会儿，你心里是不是正盼着你哥回来呢？”
“没……没这回事……”少女拼命摇头否认，“他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我哪会去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她这话，老婆婆微微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花儿上，眼神中透着几分深意，缓缓道：“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啊，其实也和养花类似。两个人在一起，得给彼此留够时间和空间，就像得给花儿充足的阳光和雨露，只有这样，这花儿才能开得娇艳，长久不衰。”
林悦兮像无意间被戳中了什么，忙不迭地将头深埋进碗里，喝了一大口鸡汤。那滚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滑下，她却仿若未觉。
“慢些喝，当心烫着舌。”老婆婆笑了笑。
心虚的少女尴尬地吐了吐被烫到的舌头，含糊不清地应承着：“嗯嗯……婆婆，我懂……养花嘛，就是得多浇水……”
“哈哈……”老婆婆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眼中满是慈爱，耐心解释道：“傻孩子，这世间所有的东西啊，可不是越多越好。就拿养花来说，根得扎得深，但不能太深，土得压得实，但不能铁实，浇水更是讲究，要恰到好处，少一分花儿会干萎，多一分根须又烂掉。”
林悦兮听得若有所思，目光在院子里的花丛间穿梭，愈发觉得这看似简单的养花之道，实则蕴含着至深的人生哲理，真真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她瞧着那些花儿，或堆拥成簇，或肆意成团，随性地扎根于泥土之中，可唯有窗台下那株茉莉，独独被养在一只陶罐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婆婆，看您院子里其他花都是一丛丛随意种在土里的，怎么偏偏这株茉莉被特别照顾呀？难不成是因为茉莉太过娇气，不好养活？”
老婆婆闻言，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那只摆放茉莉的陶罐捧了过来，脸上满是温柔，说道：“这茉莉啊是最不娇气的了。它旱天饮露，涝时生根，耐得住盛夏酷暑，也扛得了寒冬风霜，哪怕是在石缝间，也能蹿出新芽。而且，茉莉的花香最是袭人却不招摇，只这小小的一株便能让整个院子都染上它的芬芳。＂
“嗯，我也喜欢闻茉莉的香气！”林悦兮扬起小脸蛋，开心地走上前深吸了一大口，“我的家乡有一首歌，是专门唱茉莉的，就叫《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林悦兮不禁浅浅哼唱起来。
老人沉醉在歌声里，望着少女的脸，半晌才回过神。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陶罐上早已不再斑驳的纹路：“你瞧这茉莉，白日里晒蔫了叶，夜里吸饱水反而开得更旺。”
“那它为什么要养在陶罐里呢？”林悦兮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触洁白花瓣，不解地问道。
老婆婆的手顿了一下，月光掠过她沟壑纵横的脸，将那道转瞬即逝的痛楚照得分明。
她缓缓起身，弯腰舀起半瓢山泉水，细细浇在茉莉根部，水流潺潺，滋润着泥土。
“有些花，合该被妥帖安放。”浑浊的眼里映着晃动的月影，“就像真心待你的人，宁可自己碎了，也要护你周全。”
林悦兮的心猛地一紧，她看见老婆婆的眼眶微微发红，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月光透过窗外枝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洒下，在陶罐上投下一片片光影摇曳。
老婆婆的声音突然浸了层水汽：“你闻这香，不似芍药浓艳，不比寒梅清冷，可就算零落成泥碾作尘，骨子里还是透着香呢……”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夜风里，细若游丝，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好花不争春，自有惜花人。”林悦兮瞧着老婆婆萧瑟落寞的神情，又转头望了望那个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陶罐，轻声安慰道，“这陶罐透气又保水，正适合茉莉的脾性，也难怪婆婆您将它养在这里。”
“呵呵，是啊，因为它值得最好的。”老婆婆像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爽朗。
她转身，双手稳稳地捧着陶罐，缓缓朝着屋外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夜风拂过，留下一抹清新淡雅却弥久不散的茉莉清香。
老婆婆走后，林悦兮在心底不禁狠狠责备起自己，怎么这般没心没肺，净挑些容易勾起伤心事的话题。
上次喝粥时的情境也是这般，自己想都没想，随口便问老婆婆是否一个人住在这村子里，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家人，可话刚出口，楚逸尘便以一句“食不语”巧妙拦住。当时她还觉得楚逸尘古板，现在想来，那人其实早就敏锐察觉到了老婆婆背后痛苦的过往，不想让她重揭伤痛，才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尴尬。
反观自己，既没有楚逸尘那般细致入微的观察，也没有他那深沉的城府，更不懂得该在何时缄口不言。如今楚逸尘不在身边，刚刚关于茉莉的话题险些又让老婆婆陷入悲伤，好在最后关头，自己总算忍住了，没再继续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