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谢昭愿忽然挺直脊背，轻轻将谢皇后散落的银丝拢回鬓边，动作熟稔如过去千百次为姑姑篦头。
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面颊时，一滴泪垂直落进凤枕上的鸾鸟刺绣，染深了金线缠绕的眼眸。
“您教我的，谢氏女的眼泪要砸在仇人坟头。”谢昭愿咬破的唇角渗出血珠，“愿儿记着了。”
“陛下驾到！”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黄门那尖利且极具穿透力的通传声，在寂静压抑的殿外长廊上回荡。
谢昭愿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似是还没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而后退后几步。
秦安澜见状，立即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站在她身侧，用自己的肩膀给她提供些许支撑，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
“小心。”
谢昭愿抬头看了看他，微微颔首。
“梓涵……”明德帝踉跄着跨过门槛，口中呢喃着谢皇后的闺名。
玄色龙袍下摆沾着新鲜的泥渍，斑斑点点，倒像是在御花园慌乱奔走时，不慎狠狠摔过一跤，那模样与平日的威严判若两人。
林贵妃紧紧跟随在明德帝身后，她身着石榴红鎏金裙摆，长长的裙摆扫过门槛，在地上拖出蜿蜒如血痕似的影子。
林贵妃是太子的生母，也是林钢的妹妹。
谢皇后身子向来不好，后宫诸事几乎也都是林贵妃执掌，深得皇帝宠爱和信任。
“愿儿快起来。”林贵妃抢先一步，伸出手稳稳扶住欲行礼的谢昭愿，满脸的关切与亲近。
腕间那只碧绿的翡翠镯子磕在谢昭愿手背上，凉意刺骨，好似一把淬了冰的利刃。
谢昭愿的目光瞬间被这镯子吸引，瞳孔猛地一缩。
这镯子与姑姑临终前摔碎的那只，出自同一块玉料，纹理色泽如出一辙。
“梓涵……”明德帝的脸上满是沉痛悲戚的神色，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哽咽。
只见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扑在凤榻边，腰间那枚价值连城的和田佩玉重重磕在床沿，发出清脆的裂响，那声响在这死寂的寝殿里格外突兀。
“你……怎么就突然抛下朕走了啊……”
明德帝伸出手，准备抚上谢皇后那已然苍白如纸的脸，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停住了动作，而后维持着那副深情痛苦的模样，脸上的悲伤却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刻意。
“陛下，节哀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林贵妃适时上前，抬起手轻轻抹了抹无泪的眼角，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谢昭愿和秦安澜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的“表演”，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秦安澜微微侧身，挡住了谢昭愿的些许身形，像是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绝这虚伪又荒诞的一切。
他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骨节泛白，对这两人的行径也是满心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