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傅已经为其展示了天赋埋没的颓唐,他共情且哀悼,却不希望自己终究归于平凡,倘若现在自己甘愿溺死在舒适区,那终究有一天,会和那虔诚的女孩分道扬镳。
她是那么的善良与聪慧,可这份爱意,却刻上了沉重地代价,他现在的双手,还没法心安理得的握下。
所以他想放开蕾缪安的手,也想放自己走。
“我也该回答那个问题了……我想离开拉特兰,我要去哥伦比亚留学。”
“去哥伦比亚?为什么?你的心绪好混乱,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你走……”
蕾缪安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像作无用的挽留般,里德从床上站起,后退了数步。
“我不能,对不起……蕾缪安,我不能告诉你。”
“………!!!”
她肩膀颤抖,困惑与不解充斥在杂乱的脑海中,里德切断了共感的连接,此刻的自己,宛如失去生活的意义,充斥着痛苦的痉挛。
她沉默了良久,似乎为自己得到的答案而庆幸,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不幸的是,它几乎摧毁了一切。
“那……我们分手吧……但……我还是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蕾缪安强抿着嘴唇,又逐渐释怀,香软的唇玉微微弯起,露出像天使般温婉地笑容。
“所以,你也要找到,真正爱的那个人哦……”
她望向窗台盛开的紫阳花,门扉被轻轻合上,力度小到仿佛是尘埃在离去,那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酸楚的窒息却愈发浓郁,她捂住自己的嘴,悲痛地小声啜咽着,也许……大哭一场可能会更好。
一周后,她才知道里德已经离开了拉特兰,自此,她才开始逐渐接受,再也没有人会陪她在麦穗堆里描摹未来,在飞满白鸽的广场倾述苦闷,在白洁的十字路口驻足停留,再也没有。
她向主祈祷,真诚却又掺杂着私心,她想聆听主的启示,为其解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疑问,“他是否倾恋过我?”。
对故乡纷纷扰扰的思绪,终会带着萨科塔重新回到圣城,这里依旧是那般喧嚣又吵闹,数年前大抵是流行对称的现代设计,被炸毁了的一整条街上原本应该还有家花店,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放着摇滚乐的碟片放映厅,和在浮夸的古典主义浮雕下开着的雪糕店,他们总是孜孜不倦的拥抱新生活,胜过对过往的缅怀。
男人卸下行李,沿着记忆中的街道朝前探索,步履轻快,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他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却又有着一丝熟悉。
陌生是因为视界里周遭焕然一新,熟悉则是知晓萨科塔天性如此,可唯一没变的,是这苍穹永远有白鸽飞舞,有永远有麦穗在田野里摇曳,每处十字路口,都通向更宽广的街道。
拉特兰似乎是这样一点点改变,男人却总是沉溺与过往里,从他习惯性地扯着领口,与焦急的目光里,得以窥见几分迷茫。
“蕾缪安……你还在等我吗?”
他找到了昔日作为队友的两位萨科塔,莫斯提马沉默着,漆黑的光环分外显眼,面对他的诘问,她只是移开目光,用震撼又平静的口吻,为他临摹一场切身经历的悲剧。
蕾缪安受重伤昏迷,莫大的苦痛破坏了她的虔诚,这场苦难是启示中未曾预言的祸灾,他的怒火持续到推开病房的门,看着病床上安详倾躺的躯体,他猝而如莫斯提马般陷入沉默,抑或只是因为悲呛而窒息。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任性的话,如果我陪在你身边的话……”
男人坐在病床旁,痛苦地呢喃着,他在哥伦比亚拼了命地努力,仅仅是几年,他就已经是各国诸侯王爵的座上宾,经他手的并非只是拉特兰的铳械,也有各种神秘与精巧的武器,他懊悔自己回来的太晚,以至于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蕾缪安,我这次回来打算开一家铳械改装店,你知道这是我一直期望的………”
他无意将这些年的见闻向爱人倾诉,莫斯提马识趣的离开,闻讯而来的蕾缪安父母驻留在病房外,只瞧见男人那谦卑的背影,时而颤抖,时而又平静。
“里德啊,很抱歉这些年没有写信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安安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打扰你。”
蕾缪安的母亲眼眸中闪过泪光,说起女儿,这位坚强又虔诚的萨科塔女人,也忍不住沉浸在悲苦里,她希望里德可以经常来看望,也相信仁慈的主会赐下奇迹。
教堂的烛火每夜彻燃,里德推脱掉一切事务,虔诚地在雕像前祈祷,他每天都会去医院探望,却又担心这里是她归于尘土的地方,拉特兰洁白的一切因信仰而神圣,却又因此对死亡投下因果,让沾染荣光者虔诚的走向灵柩,好几次,他都想把蕾缪安抱出去,远离这一切,兴许就能将她的灵魂夺回。
回拉特兰的第三个月,他们就把整条街炸了,里德拼了命地想阻止,为此成为了少有的反对炸街的萨科塔,他与蕾缪安最后一点回忆,也化作了崩落的碎石星子,他常常记得,小时候和蕾缪安牵着手,总是喜欢路过这条塞满糖果与棉花的街道,现在它也不复存在了。
“我或许不是个纯粹的萨科塔了,不喜欢破坏原有的、固守的,兴许是因为我从未拥有过它们吧。”
“安安啊,如果我的人生就停留在此刻,那我就绝不会再改变,就这样陪着你也不错啊,你的这张脸,我永远也看不腻。”
里德温柔地用手指触碰她的脸颊,端庄又柔美的脸蛋染上了几分病态的惨白,神圣而又虔诚。
对于被虔诚度过的二十余载岁月里,她的静好似乎与生俱来,里德甚至开始认为,蕾缪安的余生已经像坏掉的钟一样,象征着停滞与死亡。
一整年的陪伴加重了他的恐惧,宛若一场终将而来的倒计时,他无数次在无疾而终的黑夜里祈祷,未曾轻言放弃,但谁能笃定,这不是将倾尽干涸的沙漏,再翻倒一次?
“祝你度过一场无人惊扰的梦,并拥抱初日的阳光。”
里德轻轻往她额头上一吻,这温情又仪式感的一幕,让他躁郁的心得到了平静,此夜不过是又一场希望覆灭的等待,他本不该为此感到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