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和一个精致的签字笔盒,动作无声而高效。文件被放在了房间里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小桌子上。
云筝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的剧痛,但她感觉不到似的,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份摆在眼前的文件上。
那是一份……结婚协议。
措辞严谨、冰冷,条款清晰,更像是一份商业合同,而非象征爱情的盟约。上面清晰地列明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关于财产,关于期限(虽然没有明确写出,但暗示了并非永久),关于……保密。
云筝的目光扫过那些条款,心头掠过一丝自嘲。果然,这只是一场交易。她用自己,换取庇护、资源,以及复仇的入场券。
她没有犹豫,也没有再看傅凌鹤一眼。拿起那支分量不轻的签字笔,笔尖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在那份协议的末尾,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云筝。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命运齿轮转动的沉重声响。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两个字,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以一种更加坚硬、冰冷的方式,重新凝结。
她放下了笔,抬头看向傅凌鹤。
男人依旧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刚刚签下的名字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契约已定。”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没有任何温度,只是一种身份的宣告,一个标签的赋予。
云筝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归于一片死寂般的平静。她知道,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她逃离了琉璃巷那个虚假的牢笼,却又踏入了另一个由傅凌鹤亲手为她打造的、规则未明的华丽囚笼。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憧憬爱情的云家大小姐。
她是傅凌鹤的妻子,一个带着满腔恨意、决心复仇的棋子。
房间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某种无形的张力已经悄然改变。之前的绝望和恐惧被一种冰冷的、充满未知的宿命感所取代。
傅凌鹤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立刻上前,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另一人则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递到傅凌鹤面前。
傅凌鹤接过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递向云筝,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的新号码,已经存了我的联系方式。保持开机,随时等我通知。”
云筝默默地接过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同样冰冷的掌心。
“现在,你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换身衣服。”傅凌鹤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脚踝和破烂的礼服,语气不带任何怜悯,更像是在安排一件待办事项,“我的人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你会得到你需要的一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开始清算旧账的资本。”
说完,他不再看云筝一眼,转身,带着那两个如同影子的保镖,离开了这间见证了她人生巨大转折的廉价旅馆房间。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云筝一个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傅凌鹤的、那股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
她低头,看着手中崭新的手机,又看了看桌上散落的、被她撕碎的律师函碎片,以及床头柜上那个装着碎裂玉璧的盒子。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冰冷。
契约已定。
她用婚姻,换来了生机,换来了复仇的筹码。
前路是深渊还是坦途,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琉璃巷那个天真烂漫的云筝,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傅凌鹤的妻子,一个决心要让所有亏欠她的人,付出代价的复仇者。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