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刀盯着匾额,喉结动了动。那是他以为永远消失的过去,如今却以这种方式重现。
“所以你这三个月……”陈三刀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
“讨债。”柳青终于撑不住坐倒在地,药箱摔开,露出里面染血的账簿和十多枚枚铜钱,“漕帮余孽……还剩十七个。”
每枚铜钱都代表一条人命,这是江湖上最古老的计数方式。
小七红着眼眶给她包扎,阿棠端来的热水转眼被血染红。老胡默默拎出珍藏的老酒,赵铁匠把斧头磨得雪亮,寒光映着他铁青的脸。
陈三刀把匾额挂上客栈大门,转身伸出染血的手:“还走吗?”
柳青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针尖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她看着那只手,粗糙、布满老茧,却温暖有力。就像三个月前在医馆的夜晚,这只手曾在她施针到虚脱时,稳稳扶住她的肩膀。
终于,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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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雪落下时,客栈多了块新招牌:【威远镖局·老槐医馆】。
小七趴在柜台上学记账;阿棠在缝衣服;赵铁匠在后院起了新炉子;老胡整天吹嘘自己当年的江湖事迹,虽然没人知道有几分真假。
陈三刀的刀重新开锋,柳青的银针淬了新毒。
她的左臂落下了残疾,施针时总有些微的颤抖,却更添几分狠辣精准。每当阴雨天旧伤发作,陈三刀总会默不作声地递来一碗热酒。
官道上,偶尔有落魄的江湖人来讨碗水喝。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眼中却还有未熄的火。
“往南走。”小七总会塞给对方一块干粮,“三百里外有义军的营地。”
柳青的银针随后扎在来人穴位上:“治伤不收钱,但嘴要严。”
陈三刀抱刀站在门口,看着雪中远去的背影。
江湖很大,客栈很小。
但足够让无家可归的人,吃一顿热饭。
夜深时,柳青在油灯下整理药箱。
陈三刀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那块锈蚀的威远镖局铜牌。
“副镖头说,”他的声音很轻,“当年是漕帮刑堂一个女囚冒死报信,我才能活下来。”
柳青的手顿了顿,银针在灯下泛着冷光。她左臂的伤疤在烛光中格外明显,像一张扭曲的蛛网。
“那女囚后来逃了。”陈三刀把铜牌放在药箱旁,“带着满身刑伤。”
窗外雪落无声。
柳青抬起眼,与陈三刀四目相对。
二十年光阴在他们之间流淌,从灭门夜的血与火,到如今的雪与灯。
“嗯。”她最终只应了一声,手指拂过铜牌上的锈迹,像是在触摸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陈三刀没有追问。
他只是在出门前,往炉子里添了块新炭。
火光跳动,照亮了柳青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