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白捂嘴轻笑。
穆棠棠左右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一丝不对:“怎么感觉……”
涂山白见她反应过来,双眼当即一亮,展开衣袖转了一圈:“穆姑娘你瞧,奴家这身装束如何?”
他衣上绣着百蝶穿花,一副束腰的玉带扣出纤细的腰肢,外披一件金丝云纹的帔子,比起之前的妖异艳诡,更多了些妩媚风流。
穆棠棠反应过来了:“你这穿的是……戏服?还化了妆?”
“是啊。”涂山白停下动作,“虽说奴家现在不在歌楼了,但平日有时兴起,还会穿上当时的衣服取下乐。”
他穿着高山屐的脚说着便在地下踏起拍子,嘴上哼出婉转的曲调,穆棠棠瞧他翻袖旋转,白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荡,精致的脸庞美艳动人,当真有着不输人间优伶的风姿。
唱完几句,他停下动作又叹道:“只可惜那些妖怪都是不识音律的,奴家一腔好调全都是对牛弹琴,唉……”
穆棠棠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转而问道:“我看你这么疲惫,难不成最近都在自己唱戏?”
涂山白愣了愣,先是抚上自己的脸:“完了完了,奴家这是脸垮了?”
紧接着又犹豫道:“那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
他嗫嚅了半天,最后还是开口:“奴家……最近在自己尝试酿酒……”
酿酒?
穆棠棠也是一愣:“难道你也在酿社酒?”想到之前涂山白提到有些节日妖怪也会和人类一般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是不是……”涂山白摆手,“是……新丰酒。”
新丰酒?
穆棠棠更加惊讶了。
这个酒她倒是听说过的,“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不知是多少文人墨客的心头之好,饮一杯则写尽风流无数。想来涂山白当年身在歌楼这等风月之地,应当没少跟人喝过。
“是······但奴家实在不擅此道,时至今日一坛也没有酿成过。”说着,涂山白就不禁掩面蹙眉。
穆棠棠脑中灵光乍现,回想起前段时间涂山白时不时发呆恍惚,原来是一直在烦恼这件事吗?
“这有何难?”她道,“你早与我说便是,我最近刚好在酿社酒,你若想喝,我顺手便帮你酿不就好了?”
涂山白眉头扬起来,忍不住激动地拍手:“真的?穆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奴家原想着穆姑娘平日里就甚是繁忙,再多叨扰实属不好,这才想着自己试一试!”
如此看来,也许涂山白心中早就有酿酒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穆棠棠有些意外,他这妖怪看起来挺放得开的模样,撩拨姑娘花言巧语常有的事,没想到居然也有此等徘徊犹疑的时候么?
既然应下要帮忙,穆棠棠便立刻采取了行动。做法不难,和社酒大差不差,只不过把黍米换成了粟,换了另一种酒曲,同样入翁发酵。然而社酒数日可成,新丰酒却不行,现下做好存放,得到明年才能开封。
穆棠棠告与涂山白,他却只微微一笑:“无妨,奴家为着这一坛酒也不止等了一年了。”
当真只是为了一坛酒吗?
穆棠棠心疑,但没有多问。
没有多久,她最开始酿的两坛酒就好了。
是日晚间,正直热暑初退,秋夜微凉。婶子一家忙完了活计,在院里摆上条凳和小方桌。穆棠棠掀开翁盖,沥取酒浆,再配上一碟卤煮的茴香豆,简直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悠闲。
她倾翁倒碗,过滤后的酒液色泽微黄,带着点乳白色的沫沫。妞妞年岁尚小不便饮酒,婶子只取了筷子在她唇上点了两点。
妞妞起初还很兴奋,抿了抿嘴巴后当即挤眼咋舌:“怎么又甜又苦的!”
其余三人哄笑一片。
穆棠棠捧碗轻啄一口,正如妞妞所说,酒液刚入口中带着甜意和淡淡的谷物香气,饮进喉中时却又留下一丝苦涩,穆棠棠猜想应是那酒曲的作用。
这酒味道不浓,香气宜人,正适合闲情小酌。穆棠棠喝完一口又捻起一颗茴香豆抛进口中,口感绵沙软糯,咸香回甘,带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她倚在桌边,饮一口酒便就上两三颗的豆子,仰天望望天空,蓝墨色的幕布上繁星数点,耳边是婶子和老汉喁喁的私语,在讨论着今年粮食的收割,妞妞趴在桌上一劲儿地抠豆子。
秋风轻柔地扑在面上,脑中所有的烦思都好像随之被抽离而去,醺醺然间不觉有股醉意。
伏倒在案上的前一秒,她不由自主想到,这酒滋味甚美,可得给涂山白等妖留几坛,哦对了……还有叶承尘,就是不知道……他喝不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