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无声凝滞,在徐停云逐渐不耐困惑的眼神中,她终于开口了。
“关节上的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最疼。”
陆泉也听到自己这样说:“我以前磕伤过膝盖,比起冷不丁的破皮,等它愈合才是最痛苦的。好不容易结的痂,动一下就裂开动一下就裂开,折磨得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乱跳。”
“疼痛给人教训,教训会让人成长。”
“薛灿欺负你,你反击他。昨天我用水浇透了你,所以你作态吓我。我能理解。”陆泉再次对上徐停云近处的眼,平静而冷酷地问道:“薛灿和我,显然不够让你疼痛。我好奇的是,是什么真正让你疼痛,以至于你想教训你自己。”
“而且一般自残都是割腕,你为什么要割在这种别人很难看见的地方?”
“你害怕被发现吗,被谁?”
“轻易让你崩溃的妈妈,你爸爸?还是包括你自己?”
徐停云本来带笑的脸此刻变得一片森然,尖锐的礁石若隐若现地快要刺破而出,“…闭嘴。”
陆泉始终坚硬无波地直视他,放回削皮刀,攥住他的手腕拉直,去看他手肘褶皱里弯曲的疤,并摸上去,一点点仔细从头摸到尾。
原来——疤的触感和其他皮肤并没什么不同,很光滑,只多了些凹凸不平。
“你干什么、放手!你、”徐停云不防,挣扎发出几声破碎的沙哑气音,奈何浑身无力,连陆泉的力气都抵不过,抽几下挣脱不开,涨得脸色发红,“你摸够了没有!”
他另一只手猛地向她抓去!
陆泉及时后仰,并再次攥住他的手腕,强势压制住他的反抗。期间还看了一眼他打了石膏的腿。
凌乱的呼吸急促击打了几个来回,徐停云终于放弃了挣扎,重新脱力地倒进靠枕里。
攥住他双手的女孩,现在面无表情,褪去了一切朦胧亲和的伪装,忽然间变得格外清晰,同时——漂亮得惊人,笔直的冷酷眼神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力道投注到他身上,好像要彻底将他整个剖开,或是整个燃烧。
徐停云莫名心慌起来,被她用力抓住的手腕开始发麻,并势不可挡地涌向大脑,他想缩小缩小,缩到谁也看不见,头发再长再长再长,将他整个人遮住!
他无处可逃!
“你…放手、放开我!!!”
见他突然浑身发起抖,又要嘶声尖叫,陆泉也没了耐心,猛地起身将他双手压进软枕,厉声警告:“把你的坏脾气扔一边,给我听好了。”
“你以为学校和豪门的律师都是吃干饭的,只要你的家庭本身有问题,他们就能轻易转移矛盾点。你爸要诉讼,想也不要想!到时候别说是赔偿,你自己先家破人亡!”
“如果他不听你的,我来想办法。”
“徐停云,你听清楚了吗!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双手也随之失了力道。
在她不安摇晃的长发下,本来还奋力挣扎的少年短暂怔愣后,竟朦胧地笑了起来,胸膛振动。
好像期待了许久的礼物终于到来。
陆泉沉默良久,慢慢直起身,不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笔记和试题放上床头柜,然后,转身就走。
学生会会长办公室,尹玺拿出手机,确认消息。
“不出意外,明晚之后就不用担心薛灿的事了。”
许三奇正整理着新学期的学校活动表,闻声抬起头,“……恭喜会长。”
尹玺收回手机,瞧他一眼,“有什么问题直说。”
许三奇抿了下嘴巴,“会长忽然用陆泉学姐做事的理由,我始终不太明白。”
这个问题让尹玺歪在皮椅里看了他一会儿,“许三奇,对你而言,什么样的人算是有能力?”
“嗯…成绩、人品优秀,善于社交沟通,自我管理,之类。”
尹玺揶揄道:“幸好你没有拍我马屁。”
许三奇一愣,也忍不住轻笑,“会长是觉得陆泉学姐很有能力吗。我和陆泉学姐接触不多。”
“普通人常常因为信息差而过上无知而盲目的一生。我们不一样,从家庭到学校,简直资源过剩了。但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还是等着别人喂到嘴里。”
“能够主动搜索分辨信息为我所用,聪明好学,对一切事物抱有好奇心,与之匹配的洞察力,洞察力的深度和广度。拥有这些,才能在这个不停变化的时代中,不惧于做出决断。”
“陆泉和你,都拥有这样的潜力。”
对上许三奇惊喜不定的眼睛,尹玺自信地笑了,“我需要这样优秀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