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问为什么的工夫,我想工作已经可以做个开头了。怎么,如果是季总下这条命令,你也要问为什么?
“知道就好。下不为例。”商叶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之前搞定,没问题吧?”
“好。”
商叶初挂断手机,坐到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石头汤煮成了。
在那个汤石的故事中,商叶初看到的不只是群策群力或者群体贡献,更多的,是一个蚕食鲸吞的过程。
如果那个用石头煮汤的人,最初就列出长长一条清单,告诉村民他要煮汤,那么得到的很可能只有全村人抽来的扫帚。但是一口锅、一锅水、一把盐……这样微小的代价,是人人都付得起的。也就更能让人放松警惕。
时进时退,温水煮青蛙,才能达到最想要的效果。
从最开始,商叶初就没指望让盛闻之再重新写一本书出来。就算盛闻之想写,她也不会同意。那些所谓的“加感情戏”“再开一本姊妹篇”,通通都是烟雾弹,用以掩饰真正的目的——叫盛闻之写出其他店铺的散碎剧情。
古文华早就按照标准商业片的格式,搭好了整部电影的框架。《规则街》,实际上不过是旧酒装了新瓶,用老套的商业爽片模式讲一个和规则有关的故事罢了。剧本有了骨,现在缺乏的只是肉,也就是具体的剧情。
这种精细到个体的情节,恰恰是古文华的创作软肋。他写不出,商叶初也写不出。青凭娱乐养着的那些枪手编剧虽然能写,但总是没有盛闻之的那份灵气和流畅。插在剧本中不伦不类,像电影版的拼夕夕。
唯有盛闻之亲自动笔,才能写出那种融洽的、浑然一体的感觉。但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让盛闻之动笔呢?
贸然闯进盛闻之家里,对他说:“你给我写几个以其他店铺为原型的小段子吧!古文华会把它们加工一番塞进剧情里。哦,你问为什么突然要写这些东西?啊呀,这个你就别问啦……”
只要一想那样的场景,商叶初就不寒而栗,总觉得会血溅三尺。
为此,商叶初苦思数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叫盛闻之写一些新的段子——这个要求,其实同样是苛刻的。但和“电影时长不够导致无法开机”“在好好的剧本里加恋爱戏份”或者“重新写一本书”这样严重的事情比起来,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再加上不存在的步行街读者的期望、一位作家烹饪食材的本能,以及商叶初有意无意的心理暗示和引导,盛闻之这条大鱼,终于半哄半骗地上钩了。
利用一个作家对读者的在意和对写作素材天然的创作欲,来引导盛闻之做一件他根本不喜欢的事情,是否卑鄙呢?
商叶初仰头望向沙对面的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跳动着,不为任何人而停驻。
听说汤石的故事是一个古老的寓言。商叶初很喜欢它,她喜欢可以从各个角度解读的故事。更喜欢能为她所用的故事。
盛闻之换好衣服下了楼。他这人衣品与正常男人不同,竟然穿了件骚包的酒红色真丝衬衫,偏偏不显得阴柔违和,反而与他的外表十分协调。
盛闻之一边走一边问道:“商业街现在有人吗?我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又看了一下街坊们写的来信,有家冰淇淋店的店规很有意思……”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事是我老板负责的。”商叶初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我听说青凭娱乐给了街坊们停业补偿费,所以有可能大家都走了吧?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盛闻之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见不到也没什么,以后总会遇见的。只要店不关门就行。”
“店铺不会关门的。公司已经付了租金。”商叶初与盛闻之并排走出家门。
夏日明丽的阳光普照万物,商叶初被明亮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
盛闻之哼起了歌。他还是那么五音不全,仿佛一具人形噪音。
商叶初侧过头,看向盛闻之的侧脸。
感受到商叶初的视线,盛闻之也偏过头:“怎么了?突然这么看我。”
“没什么。”商叶初笑了。
她曾经如此痛恨盛闻之活在玻璃罩子里的样子,但此刻,她忽然同情起了盛闻之的天真。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希望盛闻之永远天真下去,永远活在真空的环境中,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今天对他撒下了怎样的弥天大谎。
可惜了。
这招瞒天过海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商叶初也不清楚。也许是电影上映后,也许是明天。盛闻之早晚会现这残酷丑陋的真相,现自己笔下那些缤纷绮丽的幻梦,被商叶初和古文华一股脑投到锅里,煮成了一锅随处可见的石头汤。
到那时,盛闻之会有什么反应?
商叶初不想知道。她只希望那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saqu。。sa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