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一场绵延数日的阴雨天挟来凛冽的冷空气席卷了整座S城,办公室里感冒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
周一上午大部门开例会,向来准时的季与淮一反常态地来迟了两分钟,进门先跟大家说抱歉,黑色口罩遮住一半的脸,嗓音偏沙哑。
成兆荣立马关心道:“季总感冒了?要注意身体啊。”
季与淮走到主位拉开椅子坐下,以手抵唇轻咳两声,再抬眼双目依旧炯然有神,淡声道:“没事儿,开始吧。”
整个技术研发部三百多号人,底下分了十几个开发组,每组都有自己的核心项目,但放到公司层面自有业务上的侧重点,比如汤珈树所在的开发一组,向来被别的组戏称为亲儿子,负责公司重点战略项目,各方面资源也都率先向其倾斜。
这也无可厚非,其他组组长或背后眼红,或当面争风吃醋,但每每例会看到一组汇报突飞猛进的项目成果,内部考勤数据拉出来开发一组工作时长断层第一,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板上钉钉的事实是最好的捂嘴利器。
之前许辰在复盘会上被汤珈树打脸的事没多久就在公司传开了,这次例会要做公开检讨,大家多少抱着点吃瓜看戏心态,想再亲眼目睹一下开发一组两位组长正面掰头的风采。
但很可能他们要失望了,许辰这人说白了也就那点手段,真本事不多(在汤珈树看来),向上管理能力比他写代码的能力要强,喜欢搞办公室政治,副组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就使手段报复,足以见得之前开发一组的大家对他有多宽容。
这人能坐上现在位置,可能有让成兆荣欣赏的点吧,汤珈树领教过一次,知道他的路数,以后提防着就是,没必要继续浪费生命跟这种人纠缠。
好在许辰经此一役也知道暂时收敛,公开检讨做得诚恳万分,还当面给汤珈树道了歉,姿态摆得很低。
成兆荣顺水推舟又当起和事佬,说了些下不为例既往不咎的场面话,算是给足了许辰台阶。
季与淮则全程没表态,就跟稳坐高位的皇帝静观底下大臣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样,因为视角不同立场有异,所以很多事没必要开口,都是成年人了,如果连这点事都需要他来从中调和,那这公司也别开了,直接开教育机构得了。
当然,他不说话还有一个客观因素,嗓子不舒服,懒得废话太多。
例会一直到中午才结束,成兆荣话多,奔四的年纪,已经开始往《大话西游》里唐僧的风格走了,区别在于他的话也不是没重点,就是琐碎,又爱啰嗦。
大家枯坐了一上午,饥肠辘辘,注意力早跑了,季与淮开口将其打断,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几句,大手一挥,散会。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起身,季与淮走在前面先离开,成兆荣紧随其后,剩下的人才鱼贯而出。
汤珈树慢吞吞地扣上电脑,袁敏走过来撞了下他胳膊:“食堂这周搞美食节,有个羊杂汤不错,中午一块去尝尝呗?”
“我中午打算出去吃。”
“出去吃什么?今天下雨了,又降温,外面好冷的。”
“还是汤包馆吧,旁边有家便利店,我想去买点东西。”
“行吧,那我陪你一起,免得你一个人孤单。”
说话间,会议室里人已经走光,袁敏抬头看向许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低声跟他咬耳朵道:“刚许组长想过来找你说话来着,被我打了一岔,他才走了。”
汤珈树感激地看她一眼:“谢了。”
袁敏笑:“我知道那个事之后你就不喜欢他,但毕竟同在一组,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办呀。”
汤珈树拎起电脑边抬脚往外走边说:“好办,只要他不来惹我,那就天下太平。”
两人中午一道去汤包馆吃了午饭,然后拐去隔壁便利店,汤珈树径直走到一处货架旁,取了几包龙角散去收银台结账,袁敏看他买这个,诧异道:“你嗓子不舒服?”
“嗯,有点。”
“最近感冒的人是多哦,季总好像也中招了,开会的时候听他在咳嗽,我还以为他体格健壮从来不会生病呢。”
汤珈树拿出手机给收银员扫付款码,闻言偏头觑她一眼,说:“他又不是神仙,当然会生病。”
“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我跟你说啊,”袁敏接过店员递来的热咖啡,两人边往外走边听她又打开话匣子兴冲冲道:“去年年底公司去澳门开年会加团建嘛,郑总大手笔地带我们到赌场玩,每人发了几千块筹码,一晚上就挥霍出去一百多万,结果回程飞机上郑总告诉我们,季总手气旺到不行,当晚就又帮他赢回了三百多万,算下来里外里还赚了两百多万,你就说季总神不神吧?这个事后来在公司传开,大家都喊他赌神在世,后来才知道那是季总第一次上赌桌,也是最后一次,用他的话说,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几乎全靠运气的游戏,他没什么兴趣。”
袁敏滔滔不绝地讲着季与淮的光辉事迹,汤珈树默不作声地听着,龙角散被他攥在外套口袋里收紧了力道,任凭坚硬边缘割着掌心也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