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鸭子……?”白一一歪着头,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
“养!必须养!”陈阿奶一跺脚,“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养!”
“那鸡蛋……?”
“要!”话音未落,人已经风风火火冲出院门,只剩一句话飘在风里:“这就给你讨去!”
“里正家也卖鸡蛋?”白一一诧异地睁大眼睛,油灯的火苗在她睫毛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这话说的,”陈阿奶灌了口水,粗糙的手背抹了把嘴角,“谁家鸡蛋吃不完不拿去换钱?”她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凑近,“里正媳妇还偷偷绣帕子卖呢,这事儿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他家养了二十多只母鸡呢!”陈阿奶得意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一手比一,一手比二,“一天能供咱家十二个蛋!我跟周大郎媳妇说好了,往后每两天给咱家送一次。”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就是这人找得多了,怕瞒不了多久了…”
“阿奶别担心,”白一一轻拍她的手臂,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交叠成一团暖融融的云,“这事儿本来也瞒不住。等销路稳了,全村一起养鸡鸭才好呢。”
“啪!”陈阿奶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油灯火苗都晃了三晃:“丫头你这是要做多大的买卖啊?”
白一一抽了抽嘴角。在这个没有专业养殖户的时代,想要稳定蛋源,可不就得发动全村嘛。
“腌蛋耐放,比鲜蛋好运输,”她压低声音,手指在桌上画着圈,“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得先确保这批腌蛋能在县里卖上价。等路子走通了,村里谁家有富余的鸡鸭蛋,咱们都收…”
“哎哟我的老天爷!”陈阿奶激动地又一拍大腿,铁钳似的手一把攥住白一一,“村里这些老婆子我门儿清!大奸大恶的没有,顶多就是…”她掰着粗糙的手指开始数落,“懒点儿、滑点儿、嘴碎点儿、刻薄点儿…”
白一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她脑袋一歪,促狭地眨眨眼:“那…陈大婆子?”
陈阿奶数数的手指突然顿住。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脸上的细纹更深了几分。“那老婆子…”她轻叹一声,拉过白一一的手拍了拍,“这些年遭的报应也够多了。你要带上她,我没意见。”又突然瞪起眼睛,手上加了力道,“但你要是只带她发财,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白一一笑得直往陈阿奶肩上倒,差点碰翻了油灯。
“你能想着带大家挣钱,那是他们的造化!”陈阿奶一脸严肃,压低嗓音道,“我让那几家都把嘴闭紧喽。等路子走通了,得找里正商量——这么大的事得有个官面上的人镇着。就怕穷时安生,有利可图了反倒生事…”
白一一眼睛弯成月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要不怎么说,听阿奶一席话,比观音菩萨的甘露还甜呢…”
“油嘴滑舌!”陈阿奶作势要敲她脑门,手落到一半却变成了轻柔的抚摸,昏黄的灯光里,眼角悄悄泛起湿润的光。
“铛—”
铁锅与木铲的碰撞声惊碎了晨雾。王氏早已在灶台前舞出了一片热气腾腾。
白一一揉着惺忪睡眼加入晨炊,指尖刚触到黄澄澄的糜子馍,眉头就跳了跳:“咦?今儿的馍…”
“添了你制的仙粉,”王氏塞来一枚温热的鸡蛋,“酸味尽消了吧?”
白一一小口咬着馍,糜子的清甜在舌尖漾开,心里却咕嘟冒着小泡泡:其实那点酸味…也挺开胃的。这草木灰碱终究是作茧自缚了。
晨雾缭绕的村口,牛老二斜倚在老槐树下,草茎在嘴角晃悠。忽见二人背着竹篓踏雾而来,惊得草茎“啪嗒”落地:“这光景还进城?”
“牛叔今日不出车?”白一一挑眉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嗨!”牛老二搓着粗糙的大手,“原想着碰运气拉个急客…”话音未落,已利落地接过背篓。
待最后一缕晨雾被朝阳蒸散,牛车“吱呀”碾过湿漉漉的乡道,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农忙时节,今日这牛车,倒成了二人的专属轿辇。
晨露从野菊花瓣上滚落,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几片早红的枫叶打着旋儿落在车板上,又被颠簸弹进田埂。远处,金色的稻浪在晨光下起伏,沉甸甸的谷穗谦卑地垂首,宛如向大地行礼。
早起的农人已在地里挥动镰刀,银光闪耀处,秸秆应声而倒,汗水混合着谷香,在秋日的田野上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