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横拉开门走出去,他特别嫉妒邵君逸,恨不得自己躺在病床上,甚至想象如果是自己出了意外,陆唯西会不会千里迢迢带着一家人专程赶过来,能不能得到他的关心。
人因为爱而强大,也因为爱而变得卑微。
周自横苦涩的笑了笑,沿走廊路过邵君逸的病房,借着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和他母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与陆唯西长得很像,应该是他的母亲,她打了一盆水正在洗毛巾,愁绪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去年这个时候,他明明还和陆唯西念叨要与他一起回淮安过年见父母,自己也偷偷设想过他父母对他的种种印象,忐忑于他们可能的不喜欢,不信任甚至是不接受。
转瞬一年,物是人非。
袭击邵君逸的那伙人隶属于在严打之下漏网的黑*社*会成员,他们老大的案子此前进行了宣判,邵君逸为其中的一桩买凶杀人案的嫌犯做辩护,以黑老大为主犯,嫌犯为从犯的辩护思路进行辩护并且被法庭采纳,判决主文以多项犯罪数罪并罚判处黑老大死刑立即执行,嫌犯未被处以极刑。
那些漏网之鱼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观看了庭审过程,对邵君逸辩护的理由极为不满,从而产生报复心理,在黑老大上诉的同时,策划给他些教训并组织他继续为他人做二审辩护。
邵君逸遇袭那一晚恰好参加完律所的年终聚餐,他没喝多少酒,与同事告别以后沿路走着吹风醒酒,半路听到巷子里的呼救声便撞了进去,谁知道却被兜头蒙了麻袋一顿拳打脚踢棍棒相加,谭曜每天深夜遛狗,被两条狗拖着进来小巷恰好撞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邵君逸。
巷子里没有监控,但警方一路追踪沿途监控摸索到那一伙人,又根据邵君逸苏醒后做的笔录着重调查,过年期间连续加班,在那些人的老家分别将人抓获。
邵君逸伤的不轻,肋骨断了三根,内脏不同程度损伤,即便苏醒也无法下床活动,他又不好意思一直麻烦陆唯西一家人照顾,于是请了个护工。
谭曜在他苏醒以后来过几趟,甚至还带了狗,病房进不来,他便把狗系在楼下,隔着窗户与狗对话,那两条狗极通人性,尤其是那条边牧,聪明懂事,带着略有点憨憨的阿拉斯加给路过的人表演恭喜发财,为春节里仍在住院的人们扫去些许愁绪。
“那条边牧出生在九号,所以叫小九,阿拉斯加叫三百,是我花了三百块从狗贩子手里买来的,当时得了病,所以给钱就卖。”
谭曜把手机里的视频和图片调出来给邵君逸看,说起小九和三百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倒给旁人听,陆唯西坐在一旁削苹果,削着削着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于是穿上外套下了楼。
小九和三百旁边围着几个人在拍照,陆唯西坐在长椅中晒太阳,听见拍照的人惊呼,说认识小九和三百,网红狗,一个叫三三得九的宠物博主每天都会更新它们的日常,两条狗一个聪明一个憨,主人有点马大哈,但从没露过脸,光是声音便圈粉无数。
陆唯西回忆了一下谭曜的声音,确实比较有特色,软软的,很有磁性,说话时候慢条斯理,但不显娘,会察言观色,也爱讲故事,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每次来医院都会把邵君逸哄得很开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唯西觉得谭曜对邵君逸似乎有那么一点欲言又止的小心思,藏得欲盖弥彰,又试图步步为营,但病中的人仿佛稍显迟钝,除了睡便是睡,脑子都混沌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失笑,眯起眼睛靠着椅背,有那么点点惬意,围在小九和三百旁边的人散去,小九带着三百蹭过来找陆唯西,他一睁眼,看见两枚狗头,不由得伸手去抚摸,软绵绵的,又亲人,一时间想象不出那一晚它们奋不顾身解救邵君逸的画面。
陆唯西觉得它们这么可爱,总觉得不喂他们吃一口就有些不是人,但掏了掏口袋,掏出来的只有日常用药,他有些遗憾的拍了拍两枚狗头。
“我没带吃的东西,但好像也不能随便喂你们吃,下次找谭曜申请些肉干给你们。”
它们好像听得懂,伸出舌头舔陆唯西的掌心,他有些痒,不由得躲了躲,眉眼又不自觉弯起来,头顶的光忽然被一坨阴影挡住,他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
“谁家的狗带医院来?”
周自横大马金刀的站在面前,陆唯西脸上的笑倏然散去,和见鬼似的,这让他很不舒服,沉着声音问。
“它俩是邵哥半个救命恩人,主人带过来的,医院规定是不让上楼。”他小声嘀咕反驳周自横,扫了一眼,发现他今天没穿白大褂。“今天休息?”
“普外主任邀请我来给一名患者做会诊,刚商讨完方案。”
“邀请?你没有换工作单位?”
“没有。”
陆唯西意识到自己搞了乌龙,也想清楚为什么那天碰见后再没见过周自横,甚至在医院的职称墙上也没有找到他的介绍,他尴尬的笑了笑,想起上次周自横离开时没有拿走的开衫和白大褂。
“你的衣服我拿回去洗了,一直在车里放着,稍等一下,我去拿。”
“不用了,留着或是扔掉,你自己处理。”
周自横没由来一阵烦躁,他今天是特意过来的,周启章与赵锦弦赶在除夕前回了家,这次回来就像是忘记他与陆唯西之间的过往一样,竟然又张罗着给他相亲,声称他以前是因为没有遇到好姑娘,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了错误的认知,见过更好的以后说不定便会回心转意,并且在没有与他提前沟通的情况下,擅自为他约好相亲的地点、时间和对象。
他们听不进去他拒绝的理由,赵锦弦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尚方宝剑,稍微气不顺便哭闹不止,血压上升,周自横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无形笼子里的猩猩,躲不开,也跑不掉。
今天中午有一场相亲局,他无奈答应了此前这边普外主任一直邀请参与的一台手术,并借着他的紧急电话暂时摆脱被安排的命运,之所以同意,当然还有他的一点小私心,也只有来这里才能趁机见到陆唯西。